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街道上,路过愿知爱吃的甜品店,看着我们一起待过的中学,坐在她曾玩过的秋千上。

我感觉不到寒冷,也不再觉得悲伤,就像机器一般,逐渐麻木。

在回家的路上,我听见前方有熟悉的声音,凑过去看了看。

围观的人群一圈又一圈,堵住了马路,好几辆轿车不断按着喇叭,警察也在疏通人群,可吃瓜群众依旧只增不减。

在人群中央的是厂里的老师傅们,他们当着警察的面,一拳又一拳地揍着王莽,再多人都拦不住他们。

“你M的人渣!老板这么迁就你,你呢?!”

“我也迁就他呀,多好,没必要为了这厂子费心费力,提前就把厂子给关咯,不用给我们付工钱,也不用在见到你们这群残疾人,多顺心。”

王莽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但嘴上功夫不减。

“白眼狼!老板赏你口饭吃、照顾你爹妈,好心好意地对待所有人,你居然敢出卖他,说!是不是收了别人的脏钱!你说话!”

“嘿,是收了,赚的盆满钵满,抵得上你们这群残疾货几年的工钱,你能怎样?”

“混蛋!警察同志,你们听到了,他这是栽赃!是陷害!”

“省省吧,讷走的都是正规程序,能把老板弄关门,让你们这群废人全下岗,还赚笔大钱,你把讷举报了也没用。”

“王!莽!”

老师傅们都冲上去,那劲头是要将王莽往死里打。

警察和围观群众连忙上去劝,三四个人才将一个工人师傅拖住。

站起身,抹去嘴角的鲜血。

在月底发货时,王莽在货里做了些手脚,偷偷放进几块劣质石砖,随后在另一家公司的指示下实名举报自己老板,并且化身为“正义使者”与网友们联手,扒了老板的底子,让罪名落实,制造出许多犯法的“证据”,最终惹得警察出面。

公司喂给王莽几十万的资金,不仅一口咬定老板的罪行,还在自媒体上颠倒黑白,使王莽成了小网红,伪造出被老板欺压、扣欠工资的情况下仍自立、孝顺的悲情形象,博得网友同情。

在舆论、法律、道德的多重施压下,老板顺理成章地被逮捕。

王莽看的很清楚,那家公司是想垄断这一片的石料加工厂,他不干,这活迟早有人干。

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自己先赚一笔。

拍拍身上的灰尘,王莽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傲然道:“你们这群废人,一辈子都是工人命,都不知道吧,老板早就找好买家,今天讷不实名举报他明天这厂子就得换个主人,到时候讷就得下岗,懂吗白痴们!你们这群社会废人迟早也得被开掉,还在袒护老板那财迷心窍的货!傻子!

成日对讷动粗,克扣工资,他怎么对讷,讷就怎么报复他!怪他命不好,活该!”

面对王莽一而再则三地挑衅老师傅们早就怒不可遏,其中一名断臂的师傅居然直接抄起铁棍往王莽头上砸去,那力道,绝对得要了王莽的命。

“啪!”

棍子砸下,没打着王莽,被我两只手接住,虎口受到太大的冲击而撕裂。

看清是我后,老师傅们都很惊讶。

“玥子?你干什么!”

“你受得了这气?!他这种白眼狼你还袒护他作甚?!”

“当年他来厂子时老子就该把他打死!”

听着老师傅们的话语,我没被他们的怒气影响,用失去神采的双眼扫视了他们一眼。

“警察都在这,您们动手就是恶意伤人,甚至杀人。”

“那有怎样?难不成让这陷害人的杂种就这么回去?!”

“老板犯法在先,王莽举报、栽赃的方式都合法合理,在别人看来我们是施暴者,他是受害者。”

“开什么玩笑,明明真相是……”

“人们认可的才是真相,你们口中的只不过是诡辩,听我的,别动手,你们现在动手不仅帮不了老板,反而会害他。”

我直白的话刺痛着老师傅们的心,可没办法事实确实如此,他们要动手只能跟着老板一起进到局子里,除此之外改变不了什么。

没文化、不懂法、不用法,就是这样。

在警察和我的调解下,厂里师傅们再怎么生气,还是放过了王莽。

主要动手的几位老师傅因斗殴被刑事拘留,他们举报了王莽吸毒的事,警察也立案调查,可有大公司给王莽做伪证、打官司,一时半会不可能会出事。

问了老师傅们,他们告诉我厂子已经被封了,老板被警察带走。

老板底子本就不干不净,大公司手段多,有律师团队,加上舆论已经定实他的罪行,最后的罪责只会变本加厉。

厂子被封,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这帮老师傅们,年纪大、身体残缺的劳动力没什么厂子要,七成的工友恐怕都找不到下家。

叹息一声,我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拍拍老师傅的肩膀。

……

走过嘈杂的街道,本以为到了家能安稳点,可才到公寓楼前,我又看见一辆辆警车停一旁。

公寓的房客们在议论着什么。

“谁想到到啊,明明都过去了,陈太太又整这一出。”

“赌呀,家都赌没掉,命都没咯。”

“她的女儿也是惨,那么年轻。”

……

卖肉的张伯把我拽了过去,向我解释现在的情况。

中午,陈呦呦去把欠条悉数还清,可赌场那边又拿出了另一份账单。

原来在陈家父女努力挣钱还账时,陈姨见债务太多已经绝望了,她也知道赌场老板在算计她,所以她换家赌场,又自练赌技,企图扳回一城。

但那一整条街的赌场,都出自一人之手。

陈姨又背负上二十万的巨额债务,赌场老板也是恶趣味,特地等到陈呦呦攒好钱来还款时,才告诉她。

他特想看看,受到极大的打击后,人会露出什么表情,显然当时陈呦呦崩溃的表情没让他失望。

拿着欠条回家,呦呦没有说话,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陈叔头一次对陈姨发火了,没有谩骂、没有鞭打,只是大声吼叫着,比起发火更像是自己生自己的气。

最后陈叔还是选择原谅她。

他准备去变卖器官来还款,可陈姨此时却说,十年来,欠的不是二十万,是二百万。

绝望的消息击垮了陈呦呦的理智,她拿起房间里的美工刀,冲出房门,割破自己母亲的脖颈。

鲜血染红的地面,父亲尖叫声自家里向外传递,惊动了公寓里的每个房客。

人们报了警,警署就在对面,很快便赶到,救下了准备自尽的陈呦呦,为她拷上手铐。

她的遭遇值得同情,被逼到轻生的痛苦让人心疼,但杀人就是杀人,犯下的罪不会因犯人悲惨的过去而忽视。

警察们押送她下楼,在上警车前,陈呦呦在人群中见到了刚回来的我。

张伯想拉着我,让我别激动,可……她是我最后的家人……

“呦呦……”

我无助地伸出手,渴望抓住她,可她却先向前一步,撞击我的怀里。

她知道我需要人的陪伴,但她已经没能力那么做了。

“兄长,我不在的日子里记得要好好吃饭,你一工作就会忘了时间,要学会休息,别总做着危险的工作,别和个老好人一样为其他人操心,你总爱乱想,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糟……真的……

春欣姐还在等你,兄长,不为我,请你为了春欣姐,好好的活着,好吗?”

“为什么,你会……”

陈呦呦眼中饱含歉意,但我看到,她笑了,满是解脱。

“抱歉兄长,是我没撑住,明明都撑了十年,可再撑下去,没有意义。”

“今生能遇见你,我很幸福,兄长。”

呦呦被带走了,从我眼前。

……

倚在天台的围栏上,我喝了个烂醉。

满地的烟头和空酒瓶,在落日的余晖下,酒瓶的反光显得格外刺眼。

“咳咳……咳!”

脑袋往前一送,我咳出一地的鲜血,可心里没有慌乱。

我的心感觉不到其他的情绪,只剩下绝望。

从小到大,我就是个废人,没有优秀的头脑,没有出色的能力,我从不去想要如何成就一番伟业,只奢求能与家人们好好活着。

果然,我还是高看自己了……

我的无能,我的软弱,让家人们全都离开了我,就连呦呦,都离开了,当着我的面,我却无能为力。

“哈哈哈……咳咳……”

我放声大笑,笑的十分凄惨,伴随着嘴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显得极其渗人。

头一次觉得,活着,真的很难。

“好浓的烟味,我以为你从不抽烟的。”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扭过头,看向楼梯处。

有个带着傩面,穿着一身黑白格子裙的少女站在那,语气中满是心疼。

“……有事?”

“我找到两份病例单,是你和你姐姐的,想先看哪个?”

“……”

我没心情听她开玩笑,但她依旧自娱自乐地道:“看你姐姐的先吧,我看看哦……嗯,恭喜恭喜,你姐姐手术成功,虽然变成植物人,但勉强保住了性命~”

“……”

“第二张就是你的了。”

傩面少女停顿了下,说道:“尘肺晚期。”

“呵,挺好……”

我反而笑了,死期不远。

“并不好,至少对我来说。”

撕碎两份报告单,傩面少女走到我的身前,用食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很是亲昵。

“咱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没兴趣……”

“真的吗?即便能让你救下自己的家人也没兴趣?”

听到着,我涣散的眼瞳恢复了一点微光。

“咳咳咳!什么……交易?”

“你大学毕业那天,有个叫何晓情的人会死于非命,你需要让她成功撑过那天,作为交换,我会……让你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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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