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楼梯从一开始印象中的平整变得破烂,扶手也有像是被外力捏握而扭曲的迹象,地面与四周的墙面出现了钝器与锐物打砸或是细小弹丸遗留的弹坑。

地点是通往38F的楼梯间。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与四处随意自天花板散落的电线中,死寂与电流的微弱交互声,让我与孤狼不得不紧张地握紧拳头竖起了眉毛。

——这是怎么一回事?

逃生的通路有明显向着危险冒进的味道,一直以来自食其力的自己更是对目前眼前的画面产生抵触,在心中敲响着警钟。

“看来,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这就有意思了…”

孤狼冷哼了一声后在楼梯的尽头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而我并没有被他看似轻松的解读而宽心,「有什么问题吗?」我尽可能镇静下来回问。

“总之,先把这个给你吧。”

孤狼将视线转向剩余的半条楼梯,一边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军用匕首,在空中小转了一圈后捏住刀尖,把刀柄留给了愣神的我。

“你就有这么相信我吗?…”

“!!!”

“要是换你还能怎么做,对方可是连味道都没有留下啊。”

刚刚接过匕首的我话还没说完就顺着孤狼的视线看向了上方的半层楼梯,面对眼前过于怪异的一幕,我不禁一瞬屏住了呼吸。

面前的阶梯上不规则散落着不知多少把损毁的枪支残骸,没有任何肉眼可见外伤的防弹衣,或是号码偏大一些的衣裤与鞋子…

“路过这里的人,都像是眼前我们看到的,他们和什么东西发生了争斗,又以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消失…比起我们在外面见过的怪物,这座武器工厂的上层恐怕还潜藏了极其可怕的异形种。”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股寒意窜遍全身,头顶的冷汗也流个不停,只有手中的匕首越握越紧…

生吞活剥…

不,这种说法根本不对,简直可以理解为以凡人所不知的另一种手段掠食…

紧接着孤狼放轻了脚步,示意我跟在身后,在我们调查着遗留残害获取更多情报的时候,防弹衣遮盖下的阶梯边缘出现了某个物体。

那是虚有其表的一只断指,它呈现黑灰色,虽然肉眼观察断处连一滴鲜血都没有剩下,但却完全不同风干的干瘪,孤狼试着用手指一碰,那断指便如酥糖似的化作了一滩飞灰。至此这名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佣兵表情也彻底紧绷了起来。

在重新准备移动前孤狼犹豫了片刻,在随身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条银色的项链紧握在手中。

类似于银质却又更盛于银的光泽,项坠是一块表面光滑但凹凸不平的银色石块,只是材质有些特殊却完全看不出打磨的工艺,在我看来这或许是他当做护身符的东西吧?可是孤狼却在犹豫再三后,接着将这块银色的石块塞进了我的手中。

“?呃,这是?”

“那个女人叫我当作护身符带在身上的,比起我你可能会更需要好运吧。”

“那、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我有些茫然地回答,但却一点也没有客气地接下。

说的直接点,这东西虽然没有工艺雕琢,但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光是靠着它闪闪发亮的材质也可以换得一些食物之类的必需品吧。

当然,这也得等到脱出这片死人坑之后。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继续前进吧。”

看我斟酌着手中的项链,孤狼长呼一口气排出紧张的情绪后压低了声音,我一边点头作为回应一边将项链戴在脖子上。

四周的气氛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一步步踏上阶梯就像是走在独木桥上大意不得,墙壁上突兀的划痕类似于抓痕,某种生物的巨大利爪所遗留,绝对可以将肉身分割的锐利武器。

我吞下口水,本以为试图想象一下去到外面的生活来分散注意力,可是对从小就从没有离开过这贫穷都市的自己而言,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一片空白…自然也是无法想象。

……

无言地紧跟着佣兵的步伐,在他健壮的背后我更变了思考的方向。

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为此,执行孤狼事前准备好的计划就一定要让对方也活下去,我们俩就像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是…不对…

只有我才是随时可以舍弃的那个…就算没有遇到我,按照孤狼的计划他也可以完成脱出。

我的眼中多了几分锐利。

如果真的像之前所言,之上的楼层还存在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困难,届时我很有可能会成为孤狼拖延时间的手段,也就是「祭品」。

咬紧嘴唇。

风在玻璃窗外呼啸而过,鬼哭的风声让我的心情紧绷到了极点。

在我模拟着种种结果的过程中,楼层来到了39F。

爬上最后的阶梯,我们长呼了一口气,在多层钢板构成的高密度防护门前,孤狼将腕表上的数据线拉出开始了对防护门的解密工作。

必须一说的是,如果想要前往40F的终端控制室,就一定要通过39F的长条过道,过道的对侧是去往那里的唯一手段,而在这扇门的背后就是迈向生存的最后一步。

3、2、1——

机械腕表中显示着解密进度的最后时刻,伴随着门板沉重的咯吱声与气压收缩的响声,紧闭的门板在机械的作用下向两侧张开。

“咳!!咳咳!!”

扑面而来的白色灰尘让我在第一时间闭上双眼用衣袖遮住了口鼻,但还是猝不及防地吃到了一大口。

这里似乎已经被封闭很久了…

我重新睁眼,孤狼也淡淡地清理了一下脸上的尘埃,他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一边窥探着里面的动静。而跟随在后,我也在空隙间探出了头。

和损毁的楼梯间类似,楼道的通路几乎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破破烂烂挂着电线与通风管道的天花板,留有巨爪擦痕的墙壁上遗留着少数弹坑,散落四周的则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衣物。不过值得一提,这里十分阴暗,除去指向逃生通路的绿灯,或是消防栓旁用以警示闪烁的红光外就只剩下孤狼手中的电筒光束,和一些不明来处的暗淡荧光了。

门窗更是没有一扇,四周的房间隔着巨大的展示玻璃,各种不懂用途的大床与医用器具点缀在这些房间之中。

天花板上垂下的铁板跟着打开门跑出的气压一晃一晃地吱吱作响,诡异的气氛让我的双腿仿佛陷进了地面止步不前。

“只要跟着我,没关系的。”

“啊…嗯…”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孤狼冷静却严峻的双眼,鼓足勇气迈着拖泥带水的步伐跟着钻进了门扉。

响彻四周的是两人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我甚至尽可能地试着掩去呼吸的声音,但心脏的跳动似乎完全不愿配合似的剧烈跳动。

听到自己踩碎小石块发出的蹩脚步伐声,我的眉头紧锁,没办法做到平常偷盗时一样游刃有余,更不敢去留意四面展示窗后的景象,可尽管我如此告诫自己「再东张西望可能会丧命」,余光还是瞥见了一些自己不该见到的东西。

武器工厂的39F,是一处用于活体实验的场所。

我与孤狼前行还未至通路的中央就已经路过了大大小小的数间实验室,每一间实验室内的景象如出一辙,在泛着冰蓝色荧光的大玻璃罐里是一具具泡在溶液内部的深度感染者。他们全身腐败溃烂露出皮肉下的白骨,毛发几乎全数脱光,在没有眉毛的苍白面孔上留下如同死不瞑目的白眼。

而那些实验室中央的床板上则躺着一具具被开膛破肚的感染者尸体,有些尸体上的不同位置插着匕首与剪刀,就像是餐桌上等待分割的火鸡。

索性,不知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废弃,还是实验室的门板封闭完好,不然尸臭一定会在打开阶梯大门的第一时间冲向我。

“这些是事态恶化初期的杰作。”

孤狼领路的步伐放慢了下来,试着压低声音向我搭话,他可能在顾虑我看到这些会影响前进,所以才开诚布公地讲起了藏在武器工厂内的秘密。

“与你所感染的病毒一样,21都市在上一次对抗怪物的时候,病毒被某种不明的异形体所遗留下来了。外面也是在战争结束后出人到这里一边试图破解病毒的秘密,一边实施废城的命令,因为上面的那些家伙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难道说…”

“没错,因为21都市已经没有再守护的价值了。在完成存在此处病毒样本的研究工作后,所有被认为有价值的人才都已经被带回了外面。虽然对你来说十分抱歉,我也没有权利告知你本就该拥有不堪的命运,但结果怎样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吧?”

我沉默了片刻,不过我并没有因为连同城市遭受抛弃一事而愤怒,就像孤狼所说,对于目前的结果而言我们的看法相同,他只是想告诉我别去想些没用的东西。

“赞成,不过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孤狼转过头来,我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露出微笑并举起手臂回应,不过见到我这副模样他倒是被不解与诧异所困,「请…请讲」孤狼呆呆地回道。

“可以给我一罐新鲜的军粮饼干吗?味道、还挺不错的。”

……

噗!——

孤狼忍不住想笑,一瞬间鼓起了双颊,冷酷的佣兵被一秒击破。

“可、可以啊!我说你到这种时候还会乐观,是被吓坏了脑子吗?!”

“对于我而言,这会成为出去‘外面’的绝对希望啊?有什么好笑的。”

“对、对不起…咳咳!”

我嘟起嘴巴十分不满,孤狼转过头似乎又偷笑了两次,在稍试着整理情绪后再次迈步向前,而且与我测试的一样,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很冷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对之前的猜疑默默道歉后,身体随着心情轻快了不少。一罐新鲜的饼干,就是我想要去往外面世界的第一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