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十一都市的孤儿 3

巨大的钢铁碎片，四处顺着外壁散落的岩层碎片，在血色天空中连片泛起无数小点状的爆炸火光中一同向城区袭来，砸毁民宅与街道爆炸般升起浓厚的尘埃。

战斗机、空中作战小队极力阻止着怪兽对都市造成更严重的损害，不过从双方天翻地覆的数量上看来，人类的防御网遭到全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与人类一样，怪物集团也在战争中有着不同的部署与作用，那些长相可憎如同怪鸟的人身怪物正以遮蔽天空的数量，不断形成包围网来控制空中作战小队的行动范围。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啊…”

虽然对一座处于半废弃状态的都市而言，拥有此等随叫随到的单薄防御力量让人忍不住起疑，但还是让我微微皱起了眉毛。

我不禁叹了口气，为这一连串不幸的遭遇感到烦恼。

“然后，差不多也该来了吧。”

我将视线挪动至失去天花板的城市上空边缘，与岩层相连的地面犹如黑潮一般的黑影随即上下鼓动，接着那些黑影犹如大坝倾泻而出的洪流，流入了二十一都市的世墙。

——快动！快动！快动起来！！

虽然我原本也并非那种脆弱的女生，但绝对来不及像公主一样赌气了。

我拼命挪动铁棍加快了步行速度。

平日里二十一都市不见人烟的街道，此时却早已被与我一样身为乞丐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末日的降临让这群平日只会躲躲藏藏的自私家伙一并现身。

尖叫声，哭喊声，怪物此起彼伏刺耳的鸣叫成包围网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并越发临近。

人们对于生存的贪婪，怪物们为了果腹的强欲，两者在无烟的战场上瞬间拉开阵列。

而正当此时，引擎轰鸣的声音也自头顶的上空滑落，被卷入怪物身体的战斗机引擎发生了状况，数不清的怪鸟就像飞向灯火的飞蛾一拥而上，与战机一同坠毁在我所处道路的前方！

大爆炸！

热浪席卷着都市特有的潮湿空气，砂石顺着脸颊飞速而过，刺眼的火光让人们不禁用衣袖遮住了视线，而就在人们重新睁开双眼凝视眼前的时候，飞机机舱的盖子在液压杆的作用力下被打开了，满面鲜血的飞行员伸出颤抖的手臂求救，而爆炸中生还的怪鸟却自此一拥而上，肆意以类人的四肢分解着飞行员的身体，他成了怪兽的第一顿饱餐。

“骗、骗人的吧…”

“这就是「度姆」…？”

没错，度姆——超越人类的自然界第一捕食者，末世的绝对主宰。

人们被吓破了胆，在某些人小声呢喃的同时，人肉浪潮的方向发生了逆转。

与怪兽们井然有序的袭击方式不同，人们在求生本能发动的时刻不顾一切，人潮末尾的家伙不能在怪兽灵敏的四肢与双翼下幸免发出最后的哀嚎，而被踩踏致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我自然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躲在了河堤的护栏边上防止意外发生。

——可是，这…接下来该怎么做。

习惯了被黑市商人在暗巷中围堵，就算面对这种情况我也能稍微冷静下来，不过不害怕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论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并非逃跑的最佳去处，从四壁倾泻而来的怪物大军恐怕早已经包围了整座城市…

而就算逃到了出口从电梯升上地表，外面又处于战乱的热潮，如果那时被怪兽抓到…后果恐怕要比刚刚的飞行员凄惨数倍吧。

……

我沉默地迈开脚步，不同于犹如无头苍蝇的众人，走上了身侧连接市内中心地带的小石桥，尽可能快地移动着。

就算不愿承认，我还是将这些人当成了挡箭牌，照他们跑向出口的方式生存的几率恐怕会比0还要低，如果相反运动，他们的味道就会集中吸引怪兽，等待怪物饱餐一顿后，那时或许我会迎来不同的结局。

目标从逃脱改变为拖延生存时间的话，问题也就变的迎刃而解了——建造于城市中央、曾经兴起过一时废弃武器工厂…

——那里同时也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如果能够到达那里就一定会……

一定会……死的轻松一些吧。

脑中得出的答案似乎并不乐观，我不禁发出苦笑。头顶的汗水正随着身体的虚弱与折断小腿的疼痛如雨般滴落。

穿过大道，走进狭小的暗巷，在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楼梯上上下下，二十一都市的道路宛如迷宫，而对于从小便生存于此的我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别、别过来！！…”

就在穿过西与北大街中最后的巷口时，某人的说话声与怪兽的低吼打断了我的行动。

——巷口外有怪兽守着。

求生的本能让我缩回了身子，并同时探出头张望巷口的状况。

地面与我年岁相仿孩子们娇小的尸体散落四下，七零八落的残肢、看不出形状的肉块与内脏，强盗小队在此遭到全灭。

被三只恶犬紧闭至墙边的，是那名打断我小腿的男孩子。他已经失去了欺凌时的霸道与傲慢，相反，含泪的双眼与湿透的裤裆让人在心中忍不住发笑，可是正如我先前所说，我并不会和他们一样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还有此等闲情逸致。

紧紧逼来的三只犬型怪兽浑身腐烂恶臭，露在皮肉之外的肋骨下跳动着黑色的心脏，它们满含杀意的红眼并没有打算给猎物喘息的机会。

惨烈的叫声没多久就散去了，四下恢复的死寂中，咀嚼与撕裂的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

刺鼻的血腥仿佛遍布整片的街道，我遮住口鼻强忍想要呕吐的冲动，一拥而上的恐惧让双腿发软。

即便头脑依旧冷静地以生存为最优先目的，可是真当死亡降临在如此之近的地方还是会让意志变得脆弱，身后昏暗的巷子静谧地让人抓狂，即便没有怪兽跟上来，那种被死亡紧紧相逼的感觉依旧没有减轻丝毫。

——如果能穿过前面，就不远了…

穿过面前的街道，就只剩下一直线了，除此之外则别无选择，这是通往武器工厂唯一、也是最隐蔽的近路…

但是，面前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捕食者…

我的双脚犹如被枷锁束缚在原地，街道上的血水在石板路的缝隙中蔓延向更远的地方，流过了我的眼前…

可怕、可怕、可怕……

就算记忆中的流亡者挥舞匕首向我袭来，也绝对不能与之相比。

和那个时候截然不同的恐惧—— 死亡并没有展现出半点暧昧，只是直接将红色作为颜料，展现出它最真实的一面。

恶犬怪物啃食着少年胸膛的肋骨咯咯作响，少年的喉咙不知何时被整个扯了下来，连接着脊椎的头颅像是挂在座机电话上的话筒一般垂向了身侧…

……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如果不顾一切穿过大道，我也将会成为那般惨状。

—— 我受够了…再也不要…

被自视为强悍的心灵一角崩塌了，我按照身体的旨意顺墙边滑坐了下来，在心灵遭受破碎的瞬间，委屈、崩溃也一并而上，热泪模糊了视线。

“无论…是谁都行…”

我抱紧了蜷缩起来的单边膝盖，将头埋进自己的身体，试图寻找一丝温暖的慰藉。

正如平日里那个我行我素的自己，被孤独所包裹的自己，弱小却自认不凡的自己…

如今品尝着孤独带来的结局时，甚至比二十一都市中所有的孤儿更为渴望保护的肩膀。

“救救我……”

小声呢喃着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我在通往未知或死亡的道路上一蹶不振，在越发困难的呼吸到来之前，突如其来的枪声与手电的强光阻止了怪物们的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