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大片的雪花,自灰色的天空飘落而下。

全威力的穿甲步枪弹击穿护甲,穿透了约翰逊的胸腔,肺叶组织受损,血管破裂,血液渗出导致血气胸,血液慢慢渗出,将肺部慢慢灌满···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引出积液,纳米修复剂对这种程度的伤效果不佳。”

骨人医生将引流管放于低处,暗红的液体一滴滴,从管中滴下。

纵使是锻炼到极致的肉体也无法抵御枪弹,连拖带拽,几人将失血休克的约翰逊搬进民房。

躯干部分的伤口不能粗暴的填充止血海绵,所幸步枪弹的弹速极快,直接穿透了约翰逊的肺部,而没有发生太大的翻滚,造成可怕的空腔。

“那枚子弹是朝你射的。”

待约翰逊的生命体征稳定后,骨人抱着胳膊,朝叛军中士说道。

“我明白,萨卡兹人想要杀人灭口,只要到场的革命军没一个人活着回去,他们恶劣的行径就不会暴露,之后也可以污蔑是你们干的。我早该想到的……”

不幸的是,到场的革命军只有中士因为和约翰逊站在一起侥幸存活下来。三名士兵无一幸免,被卷入了人肉炸弹。如果不是那名老兵以命相搏……

赤发的萨卡兹佣兵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血红的双瞳盯着地板。

“为什么这些叛徒在这里?”

金属的脚掌在木地板上留下凹陷的足迹,膝盖处缠着的绷带被渗出的血液染出淡淡的红色,一条老旧的【前线叁型】机械义肢已经与民兵少校的残肢连接在了一起。

他压低声音,向骨人医生问道。

“革命军与塔什上尉有些交情,原本以为萨卡兹人不会在革命军面前乱来,但谁想到呢。”

听见“革命军”这个词,少校被烧伤的骇人面颊猛地一抽。

“革命军?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因为他们引发的动乱中流离失所?你管他们叫革……”

“言止于此,多说无益。如果不想合作对付萨卡兹人请把那条腿留下,然后麻溜的滚走。”

骨人金属摩擦一般的电子合成音又变得冰冷又无情,惊的少校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我要为医疗设备供电,萨卡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重新集结后就会再来。我和小熊守在这里。”

说着,骨人翻出用厚油纸包裹的大包裹,又提出两箱弹药。

“这回算我破费,我不能让这个老混蛋死在这,你们两个好不容易又见面了。”

骨人掀开金属的弹药箱,一股黄油的味道弥漫开来。难闻的气味惹得艾什长耳低垂,鼻尖一颤一颤。

“萨卡兹人,我需要你为我工作。”

骨人撕开油纸,其下露出一具保存完好的动力外骨骼。

“等一下?是真的吗?你认真的?!”

中士差点吼出来。

“她是个萨卡兹人,和刚刚袭击我们的是一路货色!”

“但她是个佣兵,佣兵会在意替谁工作吗?听好了,只要你帮我这个忙,这具外骨骼就是你的了,你就能再次站起来。你也没必要和你原来的同事动手,把那个白发的半精灵带回来就行了。”

“不能用治疗法术什么代替吗?”

少校问道。

“那名神官也在萨卡兹的营地,不管带回哪个都行。”

骨人侧过头回应道。

“你的答案是什么?你知道的,那些佣兵根本不在乎你,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你换回去。”

谁会在意一名士兵的死活呢?利用这一点消灭眼中钉那才是最好。

“要我说,他们已经从对你的手术中总结了失败经验,对他们来说你就和小白鼠一样。只要掌握正确的手术方式,士兵只是载体,而载体要多少有多少。”

人类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从群星璀璨之时跌落。

骨人的脑袋里还存着那个人的记忆,那些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仿佛那只握着手术刀的手就是他自己。手术失败的士兵被注射杀死,盖着白色薄布的尸体被丢进焚化炉。当骨人在无边的,淹没一切的黑暗中苏醒时,他眼前浊白的枯骨披着白大褂,胸口的姓名条上斑驳的字迹写着“Dr.Chen”。

而那些助手,也正是这么称呼记忆中的他的。

骨人拼命地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一台机器,脑袋里的那些画面只是存储的数据。但他能感受到恐惧,这让他无数次怀疑自己的本质。

一个可怕的猜想——“他就是Dr.Chen”。它无数次,侵扰着他的中央处理器,产生了大量可怕的错误记录。

为了生存,骨人不得不利用“他”的记忆。然而没有行医执照,他只得在荒地上游走。人类已从群星璀璨的王座上跌落。文明倒退,自然环境崩溃,无休止的战火蔓延在这被原石深深荼毒的土地上……

“还有一件事,第一发的等离子流,是射向你的。爱信不信。”

骨人医生拉开伞兵步枪的枪托,放在桌面上,捡起空的电木弹夹。

?“让你去是最优解决方式,而最坏的情况是。”

骨人边说着,边飞速的将子弹压进弹夹,“咔咔”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而最坏的解决方法,就是我自己去,将那群萨卡兹全杀了。必须速战速决,麦克塔维什等不了太久。”

听起来像是威胁,骨人医生算是软硬皆施。

“只要你执行这一次委托,之后我们再无瓜葛,怎样?”

赤发的萨卡兹佣兵还是低着头,她双手交叉,很是纠结。

“呵,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艾什,拿上枪和我走!”

不给她犹豫的时间,骨人将枪丢给艾什,便大步朝门走去。金属的脚掌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等一下!”

实心的柱状物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什么玩意?”

萨卡兹佣兵探出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却发现一枚拔掉插销的手雷,滚动着,停在他的面前。

“手雷!!!!”

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萨卡兹人急忙后退躲避,寻找掩体。

“呲呲呲呲呲————”

一簇火花后,从手雷中喷出的浓厚白烟包围了萨卡兹佣兵们。

他们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见愈发清晰的风机声,伴着诡异的沉重呼吸声,一柄暗红色的消防斧撕破浓雾,沉重锐利的斧刃撕开萨卡兹人胸前的护甲,深深嵌入胸膛。

踢倒尸体的同时拔出消防斧,鲜血飞溅在防火服上,一股股地,汇聚流下。转过身扭动脚踝,借着腰部转动的力量挥动消防斧,砸向另一边的萨卡兹佣兵。

力大势沉,佣兵自觉无法招架,只得抽身后撤。

消防员的斧子挥了个空,现在的他正处在致命的空窗期,从头部到胸口,全部暴露了出来!

萨卡兹佣兵转动手腕,从侧面对准消防员的脖颈,挥动军刀!

“呲!”

消防员发觉事态不妙,直接松手丢掉消防斧,仰身闪避。军刀只是从他的胸口划过,结结实实的划开了防水阻燃的表层,在石棉内衬上留下一道厚厚的刀痕。

“呼————”

失去武器的乌萨斯消防员刚站稳,萨卡兹佣兵明晃晃的刀刃又出现在他眼前。?

“叮!”

军刀被挑开,接着,从白雾中刺出的刺刀捅穿了萨卡兹佣兵的脖子。白甲的骑士双手握着步枪,像使用长矛一样。他一转手腕,扭动刀刃,几乎要将萨卡兹人斩首!血液自脖颈上巨大的豁口内不断涌出,军刀脱手滑落,叮当落地。

“谢谢,我欠你的。”

“道谢留到之后再说。”

白甲的骑士手里又抓着一枚烟幕弹,他拉开插销,丢出烟幕。

哨兵没有预警,敌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更不知道入侵者的武装程度。

搞不清情况的萨卡兹佣兵不敢贸然进入烟雾中,只得在外不断徘徊。

“快点,他们将萨卡兹人吸引过去了,快速行动。”

乌萨斯警察弯腰摸进营地,尽可能的压低脚步声。

“这里面有三个。”

黑甲的骑士拍拍警察的肩膀。他戴着兜帽,漆黑的面具上刻着破碎的暗金色独眼,警察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看见外面的。

“给他们个惊喜。”

乌萨斯警察将成形型装药定向破门弹贴在门上。

“这是武装警察的东西,但现在他们用不着了。”

“喂,别老是盯着她看,老大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你不想被那些神棍追杀的话,我建议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能要一笔钱就不错了。”

萨卡兹佣兵别过头,只是盯着门。

“嗯……我想你说得对,但真的没大问题嘛……”

“轰!”耳膜刺痛,视觉被炸弹扬起的尘土遮蔽。一枚拔掉插销的震撼弹飞进房间。

“————!”

视野被耀眼的白光占满,一瞬间后黑暗又吞没一切,头晕目眩,身体不听使唤的瘫软下去。

被炸开的门狠狠拍在墙面上,警察一个箭步冲进房间,单膝跪在被震撼弹炸的七荤八素的萨卡兹佣兵背上,掏出约束带,将他的双手交叉反绑在身后。

“噗!”

顷刻间,血腥味冲散了满鼻呛人的灰土。

黑甲的骑士双手握着枪杆,一扭,折断了佣兵的脊椎。

“你在干什么…!”

“——!”

?“你在干什么!!”

警察失去理智一般嘶吼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手指扣在扳机上,法杖的尖端颤抖着,指着黑甲的骑士。

骑士略低着头,带着漆黑的面具,他冰冷的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活铠甲”。俯视着比他矮不少的警察。

“道貌岸然的家伙。”

警察咽下一口唾沫。

“还说什么在神明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们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你这个混账的私刑!你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来救人的,警官大人。”

骑士拔出枪剑,横手甩掉剑上的血脂。

“您还有余力,能带着这些犯人码?”

警察艰难的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法杖。他微张着嘴,又黑又硬的短胡茬爬满了面颊。警察还想说些什么,脑袋里却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拼不出来。

他叹出一口气,对准被反绑在地的萨卡兹佣兵。

“算了。”

——————————

“什么声音?”

消防员踩住萨卡兹佣兵的尸体,拔出赤红的消防斧。沾着粘稠血液的斧柄滑的难以握住,地面上薄薄的积雪染与血液融在一起,变成难以表述的黑红色。

消防员在自己身上蹭去血液,护目镜下的双眼盯着声音的来源。

烟雾弹扬起,障眼的烟幕还没有散去。

大地似乎在颤抖,圆筒状的烟幕弹缓缓地,滚到消防员的脚边。

“————!!!”

迟缓的,迈动的金属肢体,庞大躯干背后排气孔中喷涌而出搅散烟雾,链锯剑喘息着,发出低沉的嘶吼。

老旧的装甲板斑驳不堪,胸口的装甲骨架暴露在外,固定模块化装甲的铆钉扭曲变形,像是被人粗暴的自躯干上剥去。一只手臂上的装甲明显是后期加装的,粗劣又戴着面具,萨卡兹佣兵的半只脑袋从掀开的驾驶室里探出。

十字军泰坦!

明显是还不熟悉驾驶的手感,十字军泰坦走路摇摇晃晃,像是下肢重伤,康复中的病人。

“哦淦。”

消防员拎起斧头,拔脚就走。

“轰!”

好在驾驶员还没习惯与泰坦连接的感觉,不但延迟不小,链锯剑砸下的位置也远离消防员所站的位置。

咆哮着的链锯剑撕碎地砖,飞起的石块崩的人生疼。

“尝尝这个!”

他从挎包里掏出与一次性打火机绑在一起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混合的易燃液体,撕碎的布条堵住瓶口。

消防员按动打火机,瓶口的布条瞬间被点燃,刺鼻的气味顷刻间弥漫开来。

有毒且易燃,自从他从事消防工作以来,他便终日与火焰搏斗,自然也懂得如何利用这些危险的化工产品。

消防员凭借着他强大的臂力将燃烧瓶高高抛起,燃着烈火,被黑烟裹挟着燃烧弹精准的砸向驾驶位。

为了不被烧成黑炭,萨卡兹驾驶员只得举起双臂护在上方。但这样他便无暇顾及脚下。

消防员拎出等离子切割器,将输出旋钮调到最大!

“砰!”

液压杆熔毁爆开,支撑结构扭曲,失去支撑,泰坦沉重的躯体跪倒下去。

气急败坏,泰坦疯狂的用手臂砸向地面,地面崩裂,消防员手中的切割器被震摔落在地。

老旧的泰坦能维持运转就已经是奇迹,驾驶室内的全景屏幕早已失灵,驾驶员根本无法看见自己身下的情况,只能像瞎子一样胡乱摸索。

而消防员也不闲着,他抓住装甲的间隙,爬上十字军泰坦的背后。聚变电池就位于它的背后,只要将其抽出,泰坦就会变成一摊废铁。

“在你后面!”

烟幕渐薄,萨卡兹佣兵发现了攀上泰坦背后的消防员。佣兵边举起十字弩,边扯开嗓子吼道。

“咳!”

泰坦的手掌砸在消防员眼前,附着在机械上的油状物还在燃烧,机油与化工品燃烧的刺鼻气味混杂在一起,引得他一阵反胃。

“——!”

一阵刺痛自后部传来,弩箭勉强刺穿消防服的石棉内衬,箭头尚不足以完全没入消防员的背部,仅仅是划破了皮肉。

行不通!自己完全暴露在萨卡兹人的射界里,泰坦的手臂也就在眼前,只要被抓到,就会像虫子一样被捏死。

而不解决泰坦,他们更不可能与萨卡兹人对垒。

“穿铠甲的!想想办法!”

泰坦扭动着身体,左手疯狂的在背后摸索,试图抓住趴在自己背后的虫子。

白甲的骑士从头盔的缝隙中看着这一切,他虽为宗教骑士,却不会任何进攻性的奇迹。

这就是为什么它要与另一名骑士合作。

【圣光】【治愈】【圣壁】【看破】或者【净化】什么的…什么都好,快想想办法。至少别让消防员被泰坦压扁!

压扁……

“青云之上,持剑之君啊。”

听着骑士开始咏唱,消防员立刻松手跳下。站不稳脚步的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里的斧头摔出半米外。

“砰!”

骑士举枪扣动扳机,举着军刀,扑向倒地消防员的萨卡兹佣兵脖颈开出血花,他捂着脖颈上不断喷血的伤口,没能走出两步便栽倒下去。

“请您明鉴,请赐予该守护之人坚实之壁垒!”

“哐!”

似被千钧之物压住,泰坦的前胸与地面紧贴在一起,任凭泰坦怎样用力支撑也无济于事。

骑士祈求了【圣壁】,他们的“神明”也回应了虔诚信徒的祈祷。而这堵透明墙壁的位置,正位于泰坦的背后,将泰坦死死压在地面上。

骑士随即爬上泰坦,掏出紧凑的双管手枪,了结了被困在驾驶室内的萨卡兹。

“淦。”

消防员暗骂,他拔出的只有箭杆,箭头留在了衣服里面。

怕是萨卡兹人故意弄松了箭头,让箭头留在受害者的身体里,增加医疗难度。但松动的箭头导致了穿透力不足,箭头甚至没能扎进消防员的肉体,他只觉得一个坚硬的玩意,顺着背部滚了下去。

鬼知道那箭头上抹了什么玩意,消防员只觉得剧烈的烧灼感正从背部的伤口蔓延开来。

他将手伸进衣服,掏出沾着鲜血与诡异暗黄色液体的箭头。箭头上存在淡淡的腐蚀痕迹,像被什么玩意啃食过一样。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