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初冬时分的风还存有一丝暖意,如今却冷的刺骨。这越都城已不记得多年不曾下雪了,连老天爷都为朝家不公嘛?

“你走吧,我说过不必再寻我,既然已经定下生死一战,又何必纠缠。”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朝歌乌发之上,她袖中的手早已经被自己攥的发红,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束缚着,就怕一泄气又回到了深渊里。

夜弦眼光黯淡,痴痴的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真的…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一点余地也不留嘛?”

涓涓细流划过朝歌的脸颊,嘴角颤抖的上扬,笑的勉强,“余地?你杀我全家七十二口人的时候,你可曾留过余地?!你可曾想过那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更是……”

她背对着夜弦撕心裂肺的痛哭,她始终不曾转身,她真的怕极了,怕自己再次沦陷…

夜弦没有太多的情绪,始终淡淡的就像那冻结的湖面,平静之下却不知道如何波涛汹涌。

他将手中的剑直插在朝歌身后,声音颤抖着说道,“寒渊我物归原主,头七之日午时,柳岸湖畔不见不散!”

他转身离去,滴滴泪水却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窝。转身瞬间泪水洗刷了他的面庞,自古忠义两难全,他还是败了。

“你要我的命,给你便是,还望放过你自己我犯的错由我终结…欠你的,来生加倍奉还。”

他走出一段距离,他的脚步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高声道,“屠你满门是错,但我不后悔杀你父亲,他要为勾结外敌付出代价,皇上为他在世人面前保留清誉亦是恩赐。”

朝歌痴痴的站在湖边,一身单薄的素衣让人看着就冷,偏偏让她浑身颤抖的不是刺骨的风,是那爱与恨的纠葛。

三日前的夜里,一队武力高强的黑衣人潜入了朝府,开始了惨无人道的虐杀。

尖叫声一直不绝于耳,有些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在睡梦中便失去了生息,朴素典雅的府邸充满鲜血的刺鼻味,如今的朝府就像一个狩猎场,猎物们惊慌失措的逃跑,猎人总是出其不意的给予致命一击。

 外出归来的朝歌被父亲拦在门外,门缝里引入眼帘的是一具又一具尸体,传入耳中的是一声又一声亲人们恐惧的呐喊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朝夫人奋起反抗却被黑衣人一脚踢到在地,口吐鲜血。怀中的孩子也被剁了过去,鲜血染红她惨白的脸,那个孩子被一剑穿心!

朝夫人傻了眼,泪水喷涌而出,“把孩子还给我!”她发疯似的扑打杀人者,她好像失去了痛觉一般任凭刀剑在自己身上划过。

一个黑衣人看不下去,出手拦住了那些刀剑,他看着朝夫人时眼中满是不忍。

可朝夫人已经疯了,她依旧不依不饶的胡乱抓打着,男子一个不慎被朝夫人扯下了面纱,看着那俊美熟悉的面容,朝夫人的泪水更加汹涌,“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朝歌…噗——”

朝夫人的话还没说话,一把利剑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一男子阴沉的说道,“将军别忘了我等今日的职责。”

男子不曾说话,握着剑的手却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显得很淡定,可是门里门外的朝歌和朝丞相不淡定了。

“夜弦!你…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朝歌!”朝丞相死死的守着大门,为的就是想护住朝歌的性命,让他没想到都是,执行刺杀任务的居然是夜弦。

“那你怎么对得起天朝百姓!怎么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器重!”面对朝丞相的质问他显得很冷静,但眼中还是删闪过一丝愧疚,那是对朝歌的愧疚。

但在大是大非之前他还是分的清楚的,朝丞相叛国,若不铲除将来死的就是数以万计的老百姓。“这是皇上留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朝歌在门外正被一男子紧紧束缚着,看着那院子里浑身是血的夜弦,她的心彻底崩溃了!

她挣扎着想要进去一问究竟,却门里门外都被阻拦着。见她失控,男子实在没办法直接点了穴。她睁大双眼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前,门缝里不时有血液飞溅到她的脸上。

门缝里浑身伤痕的父亲还在奋力一搏,襁褓中的弟弟和母亲也都难逃厄运。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夜弦的手中飞出穿透了朝丞相的胸膛,将其牢牢钉在了门上。血液飞溅到在朝歌的脸上,她瘫坐在门前不知所措。

朝丞相抬头看着夜弦,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嘀咕道,“朝歌…快走…离开越都…”话音刚落,朝丞相重重的低下了头。

门外的朝歌泪如雨下,清晨一家人还高高兴兴的吃早饭,转过身就物是人非,阴阳相隔。

“小姐!跟在下走吧!你可不能辜负了丞相大人的牺牲啊!”他解开朝歌的穴道,苦口婆心地劝说她离开,朝歌缓缓起身瞬间晕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朝府已经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

“朝歌…朝歌…朝歌…”在梦里,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呼喊着朝歌的名字,声音那样恐惧,那个伤悲。

此时的朝歌满头大汗,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抹了抹满脸泪痕,她的心隐隐作痛。

“小姐又做噩梦了。”朝野走进房间,放下刚刚泡好的茶水,面露忧色,“小姐真的要赴约嘛?”他知道朝歌想要复仇,但是夜弦是天朝战神,她怎么可能赢得了“除非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赢。

朝歌盯着窗口的寒渊剑,目光呆滞,“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只要小姐一声令下,朝野愿意为小姐赴汤蹈火!”朝野单膝跪在她的床边,眼神真挚。

朝歌却只是轻笑,眼中满是蔑视,“你是想让我再立块新碑。”

她起身来到窗边,脸色苍白没有血气,简直如同死人一般。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转身冷笑道,“何必做这种自杀式的行为,在他面前,你就如同这雪花,到手里就化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静的有一些渗人,“小姐,这是打算辜负丞相大人的牺牲嘛?”

朝歌的嘴角不自然的颤抖着,似笑非笑,“朝歌早就死了,你面前的的不过一具躯壳罢了。”

他眼神黯冷,被气的浑身颤抖,“即使他杀了你全家,你还是放不下他!还是放不下对他的喜爱嘛?!他是你的仇人!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朝歌被戳中了心事,胸口起起伏伏,眼眶憋得微红,“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杀了我全家我也很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他噗呲一笑,走到她身后斩金截铁的怒吼道,“你有!你不仅不想杀他!还想借他的手赴死!”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朝歌的眼中布满血丝,她知道夜弦杀了她全家,可是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喜欢他。

那日若不是夜弦提前将她约了出去,她怎么会逃过一劫?她捂着脸讥笑着,她在湖边等了夜弦几个时辰,谁能想到最终等来的是一场杀戮。

见她发狂,朝野冲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你清醒一点!你们已经回不去了!难道你能够忘却灭族之恨嫁给他吗?你不能,如若如此你有何必苦苦折磨自己...”

朝歌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闭着眼睛哽咽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话音刚落她就拔腿跑了出去。

前夜下了场大雪,越都城白茫茫一片,显得宁静祥和。

皇宫里,夜弦已经在太和殿门口跪了一天了,雪在他身上落了一层又一层,任凭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如何劝诫他就是不愿意起来。

看着他这倔强的模样,安如海无可奈的摇摇头,苦口婆心劝了怎么久,一点用也没有,“将军,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该死之人,何必得罪皇上呢?”

对于安如海的劝诫,夜弦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毫不在意,“该死的是朝言,杀害朝家上下本就是一个错误,朝歌命不该绝!”

“将军...”安如海长吁一叹,也是无计可施了。

一个小太监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安公公,皇上叫你扶夜将军进去。”

安如海欣喜极了,但凡皇上愿意见夜弦,凡事就还有转机,他伸手将他扶起,“将军,快些起来!”

夜弦的心里就没那么轻松了,俗话说得好——圣意难测,“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朝皇放下书籍,走到他跟前,“不惜得罪朕也要放她一条生路,那个朝歌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天朝皇一脸沧桑,唉声叹气的样子宛如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

“陛下,朝言已经伏诛了...”夜弦哽咽着,脸上写满了哀求。

天朝皇看着他,周身环绕着一股厉色,眼中却是无奈,“他犯得可是灭九族之罪!”

“如今整个越都城都知道朝家的事情,若此时朝歌出了意外,百姓们会如何揣测?”夜弦有理有据的阐述自己的想法,抬头间见天朝皇眉头微皱,心中苦涩,“还请陛下放过朝歌!”

“夜弦啊夜弦,你这是何苦呢?天下女子千万,你怎么就吊一棵树上了!”天朝皇见他为情所困,心中颇感无奈,“罢了罢了,看在你的份上朕就饶她一命,下去吧。”

夜弦破涕为笑,“谢吾皇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