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航认识老者,行了礼后向萦真介绍,这是祈音寺的方丈宿因大师,萦真才知道老者是祈音寺的方丈,老者放下琴起身走到花树下,用手抚着树干默思一刻然后说:“请问这位女施主祖籍何处?”萦真诚实的回答:“在贵州的黔东南,我父亲祖籍是侗族人。”方丈沉吟一下点点头说,时间太久远了,真是毫无头绪。这样吧,既然今夜有缘相遇,如果二位不嫌啰嗦,宿因方丈就将这祈音寺的千年因缘说与两位听听。

穆航父子本就是寺中香客,萦真也仰慕中原文化,因此都欣喜不胜点头答应,于是方丈和穆航同坐于团蒲上,萦真还坐在石凳上,宿因方丈便开口讲了一个岁月悠转,荡气回肠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多民族游牧战争时期,在南宋绍熙年间,各处地界中的部落开始崛起,部族间,都彼此抢夺马匹羊群争夺地盘财物,厮杀不断。

宋朝边界外寒烟大漠之中,有一个初成规模的游牧部落,虽是未成气候可也是人强马壮气势不凡了。部落族人大多都骁勇善战,部落首领有一个独生世子,一天,世子和手下族人与外来的部族人彼此抢夺厮杀后,都受了重伤,世子逃出一条命来,便逃到了不远处的宋朝边境中,在深山老林里躲藏多日,被一个当地汉家采药老人所救带回家中救治。

老人家有一个女儿,白天老人出门采药时都是这个汉家女儿照料世子,日复一日,等世子伤好后,也已经与汉家女子许下了白头之盟。经过老人同意,世子便带汉女回到家中拜见父母,但是部落中的族人,都是世代游牧常与宋朝冲突,都仇视宋朝的汉人,没有一个人赞同世子娶一个汉家的贫女。

更有别的部族的人来请求与世子通婚嫁娶,但是任凭有千般阻挠,世子与汉女宁舍一切不愿分离,于是部落首领设下计谋,假说同意世子和汉女的婚事,让汉女回家待嫁,然后首领另找人去杀人灭口,就算世子发现,但汉女已死,就能让世子死心了。

却不想族人中,有人有了异心,此人与另一个部落的人勾结,要借机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这个人先对首领请命说要带人去杀汉女,其实是带走了部落中所有的精兵良将,族人早已不满意世子带回一个汉族女,所以都要跟随去杀汉女。

等这个叛变族人带走了精兵队伍后,他又立刻派人去通知宋朝边境的守城将军,假说有人冒犯大宋边界要强取掠夺。

而世子在部落中,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待世子满怀欢喜地领着迎亲队伍去迎娶汉女时,宋军围杀过来,迎亲队伍中,都是世子的亲眷族人,没有几个善战精兵,他们被宋军团团围住,世子拼死的冲围才带着一个侍卫跑出围困。

世子十分聪明,他恐怕族中也发生变故,便将一个信物交给侍卫,托他去寻找汉女告知其真相,让汉女务必逃走先躲藏起来,以求生机能来日再见。而后世子回到部落中,这时,世子的父母与族人尽被他族所灭,连叛变部落的人也都被杀尽了。

一片荒山野草,尸骨如山,血淌成河。侍卫终于找到了汉女,他领着汉女也悄悄的潜回部落寻找世子,只见哀鸿遍野,却不见了世子的身影。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侍卫假以汉人身份,带着汉女在宋朝边境谋生,等候寻找世子,后来侍卫家成业建、富甲一方之时,也始终守护这汉女的安危,仍旧等候着世子。

汉女一直等候世子,终生未嫁,在侍卫的守护下,年老逝去。侍卫被世子和汉女的真情感动,后来就在汉女等候世子的地方,为汉女建了一座寺庙,将世子送给汉女的信物寄于寺中,使之烟火不断,能够世代流传,等候世子。那座寺庙,就是如今的祈音寺了。

说道这里,宿因大师合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萦真则完全进入了情节,彷佛也置身于那个刀光剑影,苦苦等候的前尘之中,萦真听到最后,汉女含恨而逝,不禁心怦如雷,跟着难过酸楚。

穆航也感受颇深,一时间寂然无声,过了一会,萦真说道:“或许是汉女心愿未尽,所以祈音寺历经朝代变迁,仍旧存在,香火鼎盛。”方丈点了点头,说:“千年岁月,光阴容易过,古人早已作古,而祈音寺虽然能流传至今,但是信物却早已在世代更替中遗失了,又从无有缘人前来寻找,千年承诺也早成空言。”

萦真听了,还深深陷入情景之中回想着,一段苍凉历史,一段凄美情缘,一句成空誓言,太让人感慨叹息。萦真还在沉默,穆航看了看时间,对方丈说:“宿因方丈,打扰了方丈许久,快十二点了,方丈也早些歇息才好。”

萦真也看了时间,笑说:“真的,不知不觉这么晚了,我们真要告辞了。”方丈亦不甚留,合十对二人行了礼,穆航亦还礼,萦真不懂佛门礼数,任由穆航告辞牵着手回到住处。

天亮后,萦真和穆航回到虹城各自回工作地,清言看见萦真走进门,就笑道:“怎么这样巧,我刚要你给打电话。”萦真一脸疑问,清言拽着萦真衣袖,指着一架芙蓉花屏风后悄声说:“那个姓荣的先生来啦,在等你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萦真见清言有些欲言又止,略略有些疑惑,于是端着茶盘走到屏风后,果见屏风后的藤编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看穿戴是一位典型的商务男,一身简单利落的修饰。

待他抬头一看,两个人不禁都一怔,原来竟是在苏伯翰家订婚宴上扶起萦真的那位年轻男子,但是因为萦真当时身穿工装包着头巾,而且神思切切,彼此都有些模糊不是记得太清楚,但总归还都有点印象,怪不得清言要那样说。

两人咋一相见虽有几分意外,也算不那么陌生了,商务男似乎十分吝啬表情,没有什么明显态度,但还是十分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自报家门:姓荣名瑄,是荣氏的副总裁,然后就说到了玉笛上。

看荣瑄这样戒备森严,萦真反而笑了,坐下说道:“玉笛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并不是那些倒卖增值的古董商人,我的目的就是玉笛,所以如果玉笛对你来说只是喜欢,或是根本无足轻重,那么还请荣先生高抬贵手,将玉笛让给我,如果荣先生有什么条件可以说说看,因为翠玉笛对我来说不只是物件,希望荣先生能够明白。”

荣瑄看了萦真两秒钟,然后说:“看来我是遇上对手了,你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我也不是什么古董商,翠玉笛对我而言,必须得到。”没想到彼此都这样坚决不留退路,都是志在必得,一时间话题短路,说不下去了。

清言远远的听见了,忙端了糕点过来打圆场,荣瑄便站起身对萦真说:“我绝对没有任何难为薛小姐的意思,但是玉笛对我真的非常重要,我必须得到,请薛小姐见谅,如果能成全我的心意,我一定会有重谢。”说着转身走出去了。

萦真和清言没有想到荣瑄态度如此坚决,眼看着荣瑄离开如约,暂时都没有什么办法回转,只好先请来悦然和她商量商量。

与此同时,悦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苏悦嫣因为上次来如约茶楼被汪展铭修理了,就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天一直挑唆着阮苓将玉笛卖给荣氏,而苏悦然也在一旁软磨硬泡的要阮苓将笛子卖给萦真,阮苓两头为难,不愿意得罪夫家两个大小姑子,便索性将玉笛给了苏悦钟,任由苏悦钟去抉择,她悉听尊便。

苏悦钟是个生意人,有了妻子的全权交代,他自然会让翠玉笛卖出最合适的价格,但苏悦钟了解苏悦嫣的品行,怕苏悦嫣偷偷拿走了玉笛,苏悦钟便将玉笛拿到公司放置,因为苏悦钟最近经常出国不在家,一概盯着玉笛的人谁都没办法,便拖了一阵。

苏悦钟这样托着翠玉笛,让荣氏,悦然,悦嫣,和萦真等人都乱了阵脚,荣氏那边在生意上也开始敲打苏氏。苏氏在生意上,虽然并不惧怕荣氏,但有些事情也比较为难,冯宝艳和阮苓都不管这件事,但有一个人也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情,那自然就是苏伯翰。

苏伯翰冷眼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思虑一番,在虹城之中,苏氏是城中巨富,但也不可没有臂膀,现在已有阮氏助阵,荣氏虽然比不了苏家,也是富贵门庭,世代书香名声极好,而且荣氏的独子荣瑄,与虹城的另一商业巨头沈氏之女沈熙也是未婚对象,形势不可小觑,有这翠玉笛来拉拢一下荣氏也未尝不可,但轻易给他就难显贵重,因此苏伯翰没有苛责悦钟推脱,反而认为悦钟也是心有谋略可担大任的,只是这样一来,又拖延了好久。

荣瑄家业庞大,并未把一个外地来开茶楼的薛萦真一个放在眼中,只是想早些拿到玉笛,见苏家迟迟没有回音,于是荣瑄主动来找萦真,希望她能尽快放弃玉笛。

荣瑄忽然登门如约茶楼,不料却见到茶楼中许多人在为萦真送行,见到荣瑄进来,清言知道他是来找萦真的,荣瑄好几个男男女女都在给萦真打点行李箱子,其中有一个人,荣瑄竟然还认识,那就是龙瑞大酒店的穆航了,穆航见荣瑄来了,心知肚明他的来意,也就点头打了招呼。

荣瑄并不知道萦真和穆航之间的关系,但此时也不好多问,还是清言过来笑着招呼荣瑄,并告诉他萦真要回家几天。萦真也笑着让荣瑄先喝杯茶,告诉他自己要回到老家黔东南几天,如果荣瑄有事,等她回来再说也可以,这时荣瑄才知道,萦真居然是少数民族身份。

荣瑄见萦真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便说道:“我只有几句话要和薛小姐说,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萦真看时间来得及,就邀请荣瑄到鱼缸桌边坐下,荣瑄这次开门见山说:“我想,我上次来的匆忙,可能有些话没有和薛小姐说清楚,其实玉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翠玉笛是我家祖上的世代家传之物,但是时间久远所以在辗转流离中就遗失了,更还因为翠玉笛上有一个远古的约定,所以我们荣家世代都以守护玉笛为己责,薛小姐不是市侩的人,这一点我十分清楚,相信薛小姐也是重情守信的人,所以我诚恳的希望薛小姐能将玉笛让给我,我和我的世代家族人,都会十分的感谢。”

荣瑄的一番话诚恳之余,更让萦真震惊,穆航一直在侧,将荣瑄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穆航和萦真意外的互望了一眼,萦真想了想,开口说:“荣先生,你这番话真是......,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翠玉笛的理由和你如出一辙,你一定不会相信,因为现在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然后看着穆航苦笑看着萦真,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荣瑄听了萦真的话一时之间也怔住了,然后大家一起沉默了。半晌后,还是荣瑄再度开口说:“这样吧,我相信薛小姐的话,这样,既然薛小姐要回家了,应该也是为了翠玉笛一事,我现在也回荣氏,各自弄清楚玉笛对家族的来龙去脉,然后再约谈,如何?”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于是彼此约定,待萦真回来再商议。于是萦真启程,穆航送到机场,如约便全权由清言照看。

清言尽职尽责的照看如约,生意稳定且熟客越来越多,只有苏悦嫣来了两次想找麻烦,每次都因为有和田在,没有得逞,苏悦嫣才不敢来了,而清言与汪展铭和田等人也渐渐成了朋友,常在如约中相聚说笑。

这天,傍晚客人不算多,汪展铭几个人在别处多喝了两杯酒,来如约中喝茶解解醉意,大家开玩笑说笑着,正巧蒋澈来送茶叶,见和田夸张的和清言开玩笑,就以为他们几个混混是在欺负清言,也并没有弄清楚事实,走上来照着和田的脸颊上就是一拳,和田正喝着茶,半点防备也没有,让他这一拳差点给打呛过气去。

汪展铭一伙人一看这模样,马上围住蒋澈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好打,清言正弄不清楚原因,怎么喊叫也没人听,拽又使不上劲,清言好容易推开几个人,这时蒋澈也早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一道血丝,衣服领子都被扯开了,清言过来扶起蒋澈开口就问:“你干什么打人啊。”

蒋澈比她声音还大说:“他们不是欺负你吗?”一闻此言,大家都啼笑皆非,清言也忍不住笑对蒋澈解释了一回,蒋澈才知道是误会一场,和田无辜被打了一拳,但是蒋澈也确实伤的不轻,汪展铭哭笑不得,也不和他计较了,又说了几句,领着兄弟们先走了。

清言忙去找了一件男服务生的衣服,先给蒋澈换上,让他坐下来,拿出酒精棉和消毒药水给蒋澈清洗伤口,好在都是轻伤没有大碍,清言用药水仔细的涂擦胳膊的伤痕,蒋澈呆呆看着专注上药的清言,明艳的容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每次一忽闪长睫毛,蒋澈的心都跟着忽闪一回。

忽然蒋澈抓住清言拿着药瓶的手,清言吓一跳,抬头看蒋澈,蒋澈抓着清言的手热切的说:“清言,我想,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其实我,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会答应我的,是吗?”清言一愣,手里握着药瓶,完全没有准备的呆住了。

蒋澈十分诚挚地说:“从在清风山和你遇到,和后来在如约的生意来往,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我怕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又不像穆大哥那样知书识礼,那样家资富有,但是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清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所以,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清言反应过来,拽出被蒋澈拉住的手,站起来,涨红了脸说:“我,我没有想过。”蒋澈跟着问,那你是嫌我哪里不好吗?。“不是,不是的,”清言说:“其实是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我能在虹城里开茶楼,都是因为有萦真的信任和帮忙,我家里境况不好,我只是想多赚些钱,照顾弟弟妹妹,和为我爸妈减轻些负担,但是,你说的这些,我真的没有想过。”

听清言这样说,蒋澈心中更生怜爱,说:“那么,你今晚考虑一下,明天给我回答好吗,就这样,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蒋澈说着,也不顾还没上完药的伤口,转身走出去了。

晚间如约打烊,穆航又赶了过来关照一回,一起帮清言关好了门才离开。一切都安顿好后,清言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给萦真打了电话,讲述了傍晚的事情,最后,清言问萦真的建议,电话的另一端,萦真温柔的笑了起来,说:“这个蒋澈,他拖到现在才对你说。”

清言有些意外,萦真又笑说:“你问问如约这些人,有谁看不出蒋澈对你的喜欢,就只有你没发现而已,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听萦真这样说,清言不禁脸红起来,萦真又说:“不用问我意见了吧,你应该有答案了,我也观察过蒋澈这个人,还算朴实真诚,做生意也讲究诚信,现在这样的人并不太多了,清言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清言只是笑,然后又说:“汪展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那个叫什么荣瑄的也来问过几次。”萦真想了想说:“我最早也要下个星期才回去,你在辛苦几天吧。”轻言答应了,又说说笑笑好一阵,才收线休息。第二天一早,清言刚打开茶楼大门,就见蒋澈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门前,旁边是刚来上班的孟师傅和服务生们,都笑着看着清言,清言红了脸,蒋澈走过来,将花送到清言面前,有些腼腆地说:“我真心实意的请求苏清言来做我的女朋友。”清言微笑着,伸手接过了花,重重的点了点头。

孟师傅和服务生们都欢呼了起来,蒋澈也欢喜着,伸开双臂,将清言连同那一大束娇艳芬芳的玫瑰花一同拥入了怀中。

荣瑄回到家里,向父母问了笛子的缘由,荣父名叫荣呈禹,荣氏一脉香火的继承人,荣家在民国以前,世代都是书香世家,甚至出过好几辈当大官的族人,家业深厚,所以才能延绵后世至今,在清朝的时候,祈音寺曾经是荣氏一门所属的家庙,是后来因为时政改变,祈音寺才分离而出为单独寺庙,所以荣氏和祈音寺的关系非比寻常。

而宿因大师所说的故事,其实就是荣氏一族的家事,荣氏一门就是那个侍卫的后世,族规有训,要荣氏后代,世世代代替汉女守护翠玉笛,等候世子的消息。荣呈禹见荣瑄回来问起这些,便告诉荣瑄说:“那汉女终生未嫁,由当年那个侍卫陪护直到终老,因为那个侍卫后来家业富贵一直也供奉着祈音寺,传于后人一直守护翠玉笛,等待着世子后人前来寻找。但是年代太过久远,一切也终究淹没成遗憾。到了明末清初之时,祈音寺的翠玉笛也遗失了,荣家世代传下交代守护玉笛,于是始寻找玉笛。”但对于萦真的说法,荣呈禹却十分疑惑,想不通这其中的因由。

荣氏一族始终在寻找遗失的翠玉笛,现在荣呈禹家业鼎盛,在虹城是数得上名头的后起之秀,也终于盼来了玉笛的消息,荣瑄当初出席苏悦钟和阮苓的订婚宴,是因为荣呈禹早就听说,阮氏给阮苓的嫁妆内有一管翠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