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十一都市的孤儿

序章

无云的晴空弥漫着猩红的色彩，虚弱的呻吟与怪兽越发急促的喘息，成为了这片静默废墟之中唯一遗留的声音。

这里是末世，是人类的终焉。

无人知道这一切从何时开始，不过任谁都心知肚明——

末日的脚步将会在不远到来，属于人类支配的大地将迎来新的主人。

“可恶…到此为止了吗？…”

拥有如摩天楼般巨大土色身躯的地龙怪物，披着一身如礁岩般坚硬的自然铠甲，赫然屹立于整片废弃供电所的中央。凶恶的浑浊红眼中流露着贪婪的杀意，尖锐的獠牙不规则排出唇外，看起来更像是过去用来处罚罪人的刑具内部。散发着白色热气的口腔与唾液则如同一口无论什么都可以轻松溶解的熔炉。

而就在怪物紧握的手中，一名女性与怪物凶恶的双目对视，就算是被怪物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她艳丽的红眼中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

因为，她与怪物是同样的，可是这又不是完全正确的解释。

“看什么看啊…要动手的话就快来吧。”

即便身体外侧的轻量化装甲在怪兽的可怖的握力中早已粉碎，无数尖锐的碎片也已经如针般刺入了她的身体，女性也没有因疼痛而皱起眉头，取而代之的却是轻松的笑容与仿佛获得解脱的柔和目光。

噶唔——！！！

怪兽的咆哮声响彻云霄，在极近距离听到的双耳开始鸣叫失聪，女性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送入怪物的血口之中。

柔顺布满耀眼光泽的波浪如火红发随身侧吹来的微风摆动，她在最后一刻将目光抛向了仿佛被鲜血涂抹的天空，微微呼出了遗憾的叹息。

到头来，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也没能打破天空的诅咒，童话故事中那个自己最为向往的光明，或许永远都不会以真实之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或许，这对一名罪人、一个怪物而言，生吞活剥是最为合理的结束，不过壮志未成却是人类这种生物自古以来的遗憾。

她微微闭起双眼等待着临近的灭亡，不过心中的一个角落里，女性也依旧渴望着遥不可及的希望到来。

她并不甘心。

沉重的金属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娇嫩的双颊似乎感受得到怪兽呼出气体的高温。

女性本不该睁开双眼凝视死亡步伐的逼近，可瞬间刺痛眼皮的白色强光却促使她再度望向天空！

雪！……

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布满在她的头顶，而片片飘落下来的物体就如同出现在童话冬季的产物。

可是，不对！！是灰尘！！

是夹杂着浓厚金属味道的灰烬，就在天空盘成漩涡的乌云之中散落！

而那刺眼的白光则凝聚于乌云的中心，与不时传出的雷鸣巨响撼动着怪兽的危机感。

那一天，人类的天空首次迎来了光明。

末日的余晖成为了唯一的希望。

——————————————————————————————————————————————————————————

——给我停下！！你这个小偷！！

“谁会等着挨揍～有本事就抓住我呀～”

夹杂着灰尘，略显暗淡的绯金色长发飘散在少女的背后，双臂抱着生锈饼干盒的她狂奔于凹凸不平的破旧石板路，时不时在挂着昏暗油灯的棚户区窄巷间回头做出鬼脸。反观身后，肥胖的中年男人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腰放下了手中的棍棒，将手搭上了一旁的墙壁。

“呼～真是活该。”

「这就是小气的代价」少女回过头继续奔跑，不忘让那对琉璃色的双眼流露出轻蔑的色彩补充上一句。

这里是隶属于格里芬管理的第二十一地下都市，也正是排名之尾的都市，处于边境的最恶劣环境之下。

当然，第二十一都市原本也并非如此。

格里芬防线是人类最后的希望，这里也曾因为是边境的关系而繁荣过一段时间。当时格里芬总部曾下令扩大边防的范围，使这里成为了士兵的补给站与武器工业的发达地区。

可是，人类却高估了自己。

第二十一都市共重建次数为「五次」，长久以来面临着与名为「度姆」之怪兽群体的攻防战，而重建次数则说明第二十一都市曾五次沦陷，变成了怪兽的盘中之餐。

时至今日，面临重建与战争所需的巨额物资与金钱，格里芬让步了「放弃了」，第二十一都市完全变成了废墟。生活在此处的乃是穷困潦倒的难民，以及被抛弃的孤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残疾人。

所以再次成为怪兽口中的大餐，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吧。

而「我」，绯金色的少女，米莫莎，也正处于这种危机的状况之中。

呼呼——

跑到这里…应该算是安全了吧？

纵身跃下工业区附近的废水沟，我停留在混凝土搭建的河床旁决定暂且休息片刻，身旁则是二十一都市下水系统的管理通道，如果有人继续追赶的话，这里也比较好脱身。

“这就是末世的生存法则啊…可是，真有够疼的哎…”

我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将布满铁锈的饼干盒放在身旁后，将手在破洞百出的衬衣与牛仔裤上抹了抹擦干净。

顺带一提，这盒饼干是过去第二十一都市军区内部的补给物品，如此贵重的物品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从黑商那里抢来的。

瘦弱到看得清骨节的双手，像是晾衣杆一样的双臂，这盒饼干恐怕真正意义上决定了我的生死吧，可是…更重要的问题并不出在此处。

我用双手卷起了牛仔裤。

小腿上鼓起的脓包因为刚刚的奔跑而破开，黑红色的血液仿佛泉水从糜烂的筋肉中流出…

我，被感染了。

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这二十一都市中大部分的难民也多少程度的感染上了这种瘟疫，不难想象面前工业遗留的废水为这座都市带来了什么。

而感染又可以看作是死亡的倒计时，对这种屡见不鲜的事情，我的心中似乎没有半点波动，有些曾经对我流露出善意的人们早已经因为这个缘故先我一步‘离开’了。

我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打开了饼干盒，饼干的上层已经发霉长满了绿色的绒毛，可我并不挑食，已然丢进口中咀嚼，在略微皱了皱眉后，我望向了头顶成椭圆形的巨大天花板——也正是都市顶部以厚重防爆钢板拼接而成的保护罩。

保护罩上流窜着绿色的电光也正说明其还处于运转之中，暂时不用担心塌方或有怪兽锤破天花板突袭，可是正如绿色电光的微弱反应一般，这里已经如我的身体一样，再撑不了多久了。

“哟，这不是米莫莎吗？竟然藏起来吃独食啊。”

“这和你没关系吧。”

或许是往着天花板出神的关系，亦或是小腿的痛楚让我不能分神。我对身后滑坡顶端的人物来到身边没有丝毫察觉，随即我快速扣起了饼干盒的盖子。

“这是我千方百计弄来的货。”

“别这么说嘛，米莫莎妹妹…”

！！！

正在我和头顶街道旁露出的熟悉人影发生争执时，下水道入口的门被人从内侧打开了！

露出头来的是比我高上两头的男孩子！和头顶街边俯瞰着我的家伙一样，这些人都是熟人，在二十一都市中与我扮演着一样的身份——盗贼。

或许更应该明确地说，这些家伙与我不一样，他们是强盗！！

我竖起双眉，不顾小腿的疼痛而站起身来摆出警戒的架势，这是因为从下水道走出的大男孩身后还跟随了两名跟班的关系！除此之外，大男孩的手中还紧握着一根粗重的铁棍…

来意，想必已经不用说明了吧…

“同样是都市留守的孤儿，我们应该是‘一家人’才对吧？米莫莎？”

……

心跳加速。

这些家伙并非跑不动步的肥胖黑商——虽然不是我在盗窃前藏起了黑商的手枪，恐怕我已经一命呜呼了…但是这些家伙的体力一定要强过一个女孩子。

恐惧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我不肯放手，放开这盒因发霉变的松软的饼干…

食物，水，恐怕在这一刻远远高出随时因瘟疫可能失去的生命，我绝不可以放手！！

“给我把吃的交出来！！”

男孩大喊一声，就像是奔跑比赛的枪声推动了我的双脚，我不顾一切撒腿狂奔可还没跑出多久就被人抓住了肩膀。

“噗呜！疼！好疼！！”

我被两人按倒在地上，水泥地的寒意透过褴褛的衣衫让我恐惧的内心差点崩溃，像是要折断的小腿也逼我发出大叫。

“既然知道疼，还是干脆快点交出来的好吧？对吗？米莫莎妹妹。”

……

我咬紧牙关再度沉默了。

反观这种插翅难飞的局面，虽然身体不住颤抖，我却反而摇头将饼干盒压在了身下。

“不、不行……如果这么做的话…”

“少啰里八嗦的！臭婆娘！！”

赶上前来的高个子男孩因为我的反抗而暴怒，我感受的到他口中语气的激动，但也无济于事。

啪！

“松手！”

啪！

“快给我松手！！”

两个男孩在两侧牵扯着我的手臂，让我交出饼干，可我依旧咬紧牙护住食物。沉重的棍棒从轻到重地在头顶落下…男孩似乎也只是初犯，但我能感知的痛楚却逐渐加剧。

啪！——

啊！！！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最后的一棍精准地命中了我的小腿，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忍不住哀嚎。

“快…快跑…！！不、不好了！！”

“明明早点实相就用不到这么痛苦了，真是活该呀……”

我已经无力守护食物，「快给我拿来吧！」一名跟班如此叫着一把夺走了满载饼干的铁盒，而在街道边目睹这一切的男孩也同样出言嘲讽道。

脚步声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我的时间仿佛被停了下来，只能听见污水河中潺潺的排水声响。

在都市即将崩溃的倒计时中，我失去了生存的最后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