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鱼丸菌的替身 / 著
死一般的寂静,透过防毒面具还是能闻到土腥与硝烟味。伴着大地的震颤,莫桑五型隆隆的炮响从远方传来。战壕边缘的弹壳晃动着滚落下来,跌进混合着血液与排遗物的,散发诡异恶臭的稀泥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脱离队伍吗?”
盯着少校肩上的一颗金星,中士从记忆中的炮声中回过神来。
“当时有一个军官,和你一个军衔。”
中士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光芒。
子弹擦着钢盔飞过,震地一名老兵一阵眩晕。敌人阵地上的机枪不停地咆哮着,喷吐出火舌,将越出掩体的士兵撕成碎片。
逐渐冰冷僵硬的士兵尸体堆满了战壕与前沿阵地。狂风裹挟着残破的乌萨斯军旗,似要将其扯碎。
而挥舞着手枪的军官正缩在战壕里,扯着嗓子嘶吼着,拉扯着退缩的士兵,将手枪的枪口指向他,试图将他推出战壕。
怒吼的军官丝毫没注意到,在他身后,那名老兵攥紧了上了刺刀的步枪。
“他让我们,在机枪的枪口下往前冲。”
中士立起手指,在桌上比划着。
“这就是我们的阵地,敌人离我们有这么远......”
“那可......不太理智。”
少校沉默了半天,只憋出这样一句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天色越来越暗。
“原来我们有一个连的人,后来......一个排都不满。”
“嗯。”
少校低着头,很是敷衍,他摆弄着手里的子弹。子弹底部刻着他看不懂的祷文——这是铸造圣殿的疯子生产的。
“我,我把他杀了。”
中士攥紧了拳头。
少校没有回答。他仿佛还在那条寂静的战壕里。远处莫桑五型火炮轰鸣不断,震荡炸弹撼动着冰冷坚硬的大地。
透过满是灰尘的防毒面具镜片,他窥探着这片被战争深深荼毒污染的焦黑大地。
只有他还在沉重的呼吸着,充满源石粉尘的污浊气体经过防毒面具的过滤,被吸进他疼痛的要炸开的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他握着工兵铲的手臂留下,肌肉酸胀,后背传来的剧痛难以忍受。
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战壕里寂静无比。
子弹用尽,刺刀折断,枪托破碎,工兵铲卷刃,多了一个弹孔的水壶里连尿也剩下。双方士兵残破的尸体铺满了战壕......
乌萨斯国防军中,著名的“死亡军团”,在数十次的战斗中阵亡超过三分之二。
在其他部队高呼“帝皇万岁”庆祝时,死亡军团的士兵只是埋葬战友的尸体,包扎伤口,集结,准备下一次血战。
就像一个人,一个巨人,比大树,比移动城市还高。他遍体鳞伤,但始终站立着,如钢似铁。
而这一次,钢化了,铁融了。军旗倒下,番号亦被抹去。
每当少校闭上眼睛,都会回到那条死寂的战壕里。只是,他能看见,曲折战壕的尽头,残破的军旗在微风中抖动着。他能听见,透过防毒面具,沉闷的呼喊声。那是他的战友在呼唤他!
但无论他怎么奔跑,那条泥泞的战壕永远是无穷无尽,那面军旗永远在远方......
——————
“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震的人两耳发懵。
胸口中枪,当场疼痛休克的萨卡兹佣兵仰面倒下,顺着楼梯滚下。
“盾卫!”
中士连开两枪,将试图跟随盾卫的佣兵逼回楼下。
“当心术士,他们不会放弃的!”
话音未落,像是蠕虫一般扭动的血红线条缠绕着的法杖出现在昏暗的楼道中。
“找遮蔽.....!!!”
“———!!!!”
整个楼层一阵颤抖,屋顶灰白的墙灰飘落下来。
进攻已经开始了,室外的大雪像是想要添油加醋一般,越下越大。
披着斗篷的骨人面部装甲下的传感器闪烁着微光。检测着约翰逊生命体征的医疗仪器已经改接上了沉重的铅酸蓄电池。
为了应对不定时的断电,不少乌萨斯人家里都存有蓄电池。尽管这种行为是被明令禁止的,但不少人任愿意挺而走险。
脉搏,血压,都维持在临界值。肺部的血水也能顺利的排出。胸部的枪口已经用密闭性敷料堵上。
可以说是情况稳定。
但肋骨折断,失血过多。若没有特殊医疗手段,约翰逊极难在短期内恢复。
“?”
什么声音?再微小的声音也逃不过骨人灵敏的传感器,那就像是,靴子踩在钢铁上的声音。
几乎是墙灰落在骨人发热躯体上的同时,骨人医生一把拔下插在自己身上的线缆,从一旁的收纳包中抽出一把锯短的泵动式霰弹枪。
在楼梯被阻挡的敌人不可能像傻子一样硬碰硬,必然会选择其他侵入公寓楼的路线!
防火梯!排水管!在骨人的处理器内,数种可能被验算。
绝不能陷入被动,!骨人医生快速调整着医疗仪器的参数。另一只手打开霰弹枪的保险。
“你又欠我一次。”
金属摩擦一般刺耳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又生硬。骨人医生取出数根粗细不一的注射容器,安装在医疗仪器的接口上。
注射容器上的纸质标签因年代久远而开裂泛黄,只能透过玻璃视窗看见里面暗红色的液体。
“希望你还记得这种感觉......”
——————
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从破碎的窗户钻进室内。
整体被粉刷成粉色的房间相当温馨,化妆镜前的桌上还放着简单的化妆品,书桌上还摆着中学的课本,可爱的毛绒玩具靠在床头。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砰!”
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砸碎窗户的雇佣兵伴着飞舞的雪花一起,侵入室内。手里端着十字弩,大衣的毛领上落满了白雪,灰白的热烟自骇人面具的缝隙中钻出。
犄角盘曲,肌肉突出,黑红色的源石结晶从体表刺出,面具上刻着亵渎的铭文。
简直,如同自地狱爬出的恶鬼。
坚硬的皮靴踏过碎玻璃渣,发出咔咔的声响。
穿大衣的佣兵打了个手势,前进到房间的前部。又有两名萨卡兹佣兵从窗户翻进室内。
明显经受过正规的战斗战术训练,佣兵们没有说话,互相用手语交流着。
走在最后的佣兵卸下背上的防弹盾牌,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在他身后的佣兵双手拎着沉重的破门锤。
对视一眼,走在最后,穿着破片衣的佣兵手持AKS74U短卡宾枪,手指已将扳机预压到了极限。
萨卡兹佣兵深吸一口气,抡起破门锤!
“peng!!!”
家用门的门栓破碎,随着门锁一同落地的,还有一连串的破片手雷!
“peng!!!!”
热浪扑面而来,双耳嗡鸣,烟尘四溢。
“啊啊啊!!!”
持盾的佣兵被掀翻在地,大量的金属碎片撕裂了他的双腿。不幸的,破门的佣兵瘫倒在地,胸口已经停止了起伏。
“一......”
绊雷!
暂时逃过一劫,站在后方的佣兵,连忙拉住受伤战友的衣领,把他向后拉扯。
“脱掉装具!快点!”
穿破片衣的佣兵一边将战友向后拉,一边从枪托上扯下橡胶止血带。
必须快点止血!几乎是只有皮肉还连接在一起,双腿涌出的血液在地面上拖出两道粗长的血迹。
“什么人!”
不愿放弃拯救战友,佣兵单手举枪卡宾枪。心跳加速,准星在紊乱的呼吸中不受控的上下颤抖。
黑暗的室内传来微弱的刮擦声。纤细的,如骷髅一般的手里握着泛着幽蓝的军刀。面部装甲下的传感器闪着猩红的凶光!
“哒哒哒!!!”
顾不上瞄准,萨卡兹佣兵朝着黑暗中的身影,连续猛扣扳机!
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闪身,仅一瞬间,骇人金属造物的身影就已经到达了,萨卡兹佣兵的眼前!
佣兵将保险拨到全自动档位!将枪口下压,对准了面前骨人相对脆弱的双腿。
“什么!”
又一次加速!铁掌压碎地板!佣兵能听到机械运行的轰鸣,能闻到机油的气味。眨眼间,骨人冰冷又坚硬的手掌已经拍在了卡宾枪的护木上!
“哒哒哒哒!!”
枪口被压向地面,一梭子子弹钻进木地板,扬起一阵木屑与烟尘。
“嘶!”
猛吸一口凉气,佣兵松手丢掉卡宾枪,急忙侧过身体躲过骨人劈下的军刀。
骨人转动手腕,反转刀刃!
垫脚向后越退,佣兵又一次,勉强躲过自下向上撩起刀刃!
从腰间抽出手枪,而佣兵颤抖的手指无论如何也拨不开保险。
“咳啊啊啊啊!!!”
手枪跌落在地。佣兵握枪的手腕被骨人攥住,如骷髅一般纤细的机械手中隐藏着千钧之力。连骨带肉,佣兵的手腕被捏成一团肉沫。
“噗!”
军刀刺穿破片衣,鲜红的鲜血从佣兵的面具下端滴下。
无力又徒劳,佣兵用完好的左手,抡起拳头,砸向骨人的脑袋。
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轻。
扭动刀身。佣兵全身一阵颤抖,握拳的手臂无力的落下。戴着骇人面具的脑袋歪向一边。
“二......还算,有两下子。”
能和骨人比划这两下,姑且算得上合格罢。
骨人捡起跌落的手枪与卡宾枪。拉开枪机检查枪膛,又卸下弹夹清点余弹。
“噗!”
反握军刀,刺进还在挣扎萨卡兹佣兵的咽喉。
“三。”
——————
“这边!快点!前三角队形!别被一起放倒了!”
握着锯短的栓动步枪,在先头盾卫的掩护下,一队佣兵顺着走廊向前推进。走在队伍最后,体格健壮的佣兵拎着一挺从坠毁航空器上拆下的机枪,粗大的子弹卡在金属的弹链上,从地面拖过,发出暗暗的刮擦声。
“那是什么!”
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昏暗走廊的前方!暗绿色的斗篷下闪着微弱的猩红光芒。
“是骨人!用K弹!”
反应极快,先头的佣兵立刻发出警报。队伍两侧的佣兵即刻避向走廊两侧,拉动枪栓,退出枪膛里的子弹。
体格健壮的佣兵踏步上前,扣动扳机!
“铛铛铛铛铛铛!!!!!
震耳欲聋,枪口喷出的火舌照亮了走廊的一侧,滚烫的弹壳与解体的弹链散落一地。
“一...二...三...四...”
骨人面对着墙壁,手握着缴获来的短卡宾枪。
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声,一个又一个佣兵的位置被标识在它的视野中。
待那一整条弹链都被机枪吞吃嚼碎,冒烟的枪管由炽红变得灰暗。
精神高度紧张的佣兵吞了口口水,祈祷着那台冰冷的金属怪物会倒下。
走廊变得残破不堪,墙面剥落,露出其下丑陋的水泥与红砖,破碎的砖块与墙灰堆满了地面。
“五...六!”
咔的拨动保险,骨人的枪口对准了墙面。
“哒哒哒哒!!!!”
将扳机扣到底,骨人的机械臂无视后坐力,死死地将卡宾枪控制住。
措不及防,佣兵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完全没有注意身旁的墙壁。
不幸的佣兵体侧喷出血沫。穿透墙壁的子弹旋转着钻进佣兵的身体,撕裂组织,折断骨骼,造成致命的空腔。
“铛铛铛铛铛铛铛!!!!”
强忍伤痛,体格健壮的佣兵接上弹链调转枪口,对着满是弹孔的墙面扫射。
“!!”
始料未及,机枪的枪弹在墙上开出大孔,撕碎家具扬起烟尘。骨人急忙收枪卧倒。
“砰!!”
从墙面的空洞中,凶光闪现!骨人撞塌残破的墙壁,钻进健壮佣兵的怀里,进而刺出军刀!
“嘶!”
佣兵在骇人的面具下深吸一口凉气。他当即丢掉机枪,以双手抓住渗出寒气的刀刃。
刀刃深深陷入硬皮护手中,伴着钻心的痛感,冒着热气的鲜血从佣兵的指缝间滴落。
“啪啪!”
右手松开刀柄,骨人抽出手枪,抵住佣兵的躯干连开两枪。
“不及格。”
到死都没发现,走廊尽头的骨人只是用以诱敌的虚影。朝着全息投影开火的佣兵完全暴露了位置。
骨人踢倒佣兵开始变得冰冷的尸体。将短卡宾枪推到身前。他拆开防尘盖,抽出复进弹簧,将枪机丢出窗外,接着踩碎聚合物弹夹。
“啪!啪啪!!”
将手中拆散废弃的短卡宾枪丢弃在一边。他又抽出手枪,对倒地的佣兵挨个补枪。
不对劲......
骨人捡起浸在血泊中的弹壳,令人不安,弹壳的尾部并没有那些胡言乱语的铭文。枪机与机匣上更找不到冲压的编号。
幽灵枪,搞不清生产地和生产商,有人在秘密资助这些非法佣兵团。
“!?”
还来不及细想,沉重的脚步便逐渐靠近,楼板发出难以支撑的咔咔呻吟声。
“铛铛铛铛铛铛!!!!”
火光闪现,骨人紧急压低身体,超重机枪的穿甲弹从头顶划过,将还没落下的披风打成了一张到处透风的烂布。
铁骑兵!
传感器穿透薄暗,确定了那具庞然大物。于旧联邦黄金时代生产列装的动能装甲,人形坦克!
不用想,坐在里面的驾驶员必然是一名撒卡兹佣兵!
铁爪踏地,只见得军刀的幽蓝划过。快到几乎只能捕捉到披风的残影。
对自己的非法改装绝不是白费的!左,右!几乎违背物理法则的高速运动,仅是几秒,骨人便接近到了铁骑兵的面前。
“!”
铁骑兵横着挥出手臂!而骨人仰身滑铲,从铁骑兵的身下钻过。同时拔出腰间的电浆匕首,启动的瞬间划过铁骑兵的脚踝。
被电浆包裹的刀刃斩断机械结构,失去一只脚支撑的铁骑兵失去平衡,单膝跪倒下去。
就是现在!
翻身屈膝,似拉到极限的弓弦,骨人架起军刀。
因为泰矿反应堆产生的能量过多,为了泄出过多的能量,铁骑兵的背后装着涡轮。自然也没有过多的装甲。
“!?”
不可能!铁骑兵的背部没有预想的,喷出深蓝火焰的涡轮,反而覆盖着厚重的复合陶瓷装甲!
peng!一声闷响,几枚金属筒状物从铁骑兵的背部弹出。
反步兵榴弹!还不及反应,骨人便被剧烈的爆炸火墙压倒。
——————
“砰砰!
“打空了!”
同伴倒下并不妨碍其他佣兵前进,抓住机会,一名佣兵举起砍刀,冲上前来。
少校举起卡宾枪,架住佣兵劈下的砍刀。他能感受到,面具后佣兵充斥着仇恨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
少校吞下一口唾沫,对着佣兵的膝盖使出一记正蹬。
“咔噗!”
机械义肢破坏力十足,佣兵的膝盖反折回去,折断的骨骼刺出身体,鲜血瞬间喷溅出来。
“噗!”
在佣兵手臂卸力的瞬间,少校后撤一步,支起枪口的枪刺,又踏步上前,双手协力刺出卡宾枪,枪刺刺穿了佣兵厚重的皮大衣。拔出枪刺,转过枪身,又是一枪托,彻底放倒了还在挣扎的佣兵。
“哈——哈——他们...他们还不放弃....”
中士吐着粗气,他脸上挂着一道血迹,握刀的手麻木的感受不到疼痛。
体力透支,中士费力地从撒卡兹佣兵的尸体上拔出工兵铲,在衣袖上揩去血脂。
锋利的边缘变钝卷刃,木柄被血液浸染,滑腻到难以抓握。
“抓紧时间调整,他们又要来了!”
看中士丢掉手里的工兵铲,少校捡起撒卡兹佣兵尸体手中的砍刀,甩去血液,塞到中士手中。
“这倒像是我们的作风了。”
一次又一次的被打退,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组织起攻势。
“什么你们的作风?!”
中士猛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水。
情绪突然失控,中士一把攥住少校的衣领。
“什么叫你们的作风?你是指把士兵丢上战场送死,而你们军官舒舒服服躲在后方?”
愤怒,憎恨,牙齿咔咔作响。中士的脸色比外面下着大雪的天空还阴沉。
“放开!你懂什么?我打进王宫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推开中士的手,身材高大的少校跨过佣兵的尸体,步步紧逼。他扯开自己的外套,撕开缝在贴身部位的补丁,抽出沾满血污,变形掉色的臂章,与被烧的只剩下一角,满是弹孔的军旗。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轰!!”
“卧倒!!”
从崩塌碎墙扬起的烟雾中,浑身散发着硝烟味,冒着灰黑浓烟金属的造物一闪而出。它按住两人的后背,将中士与少校一齐压倒在冰凉的血泊中。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超重机枪嘶吼,金属风暴一般的密集弹雨席卷而过,卧倒三人身后的墙壁应声而倒。
“那是什么?”
“闭嘴!快走!!”
尼龙裹布都被燃尽,骨人所有的机械结构都暴露了出来,背后的披风只剩下绕在骨人脖子上的一小段。
骨人的力量无法想象,他拎起两人就往倒塌的墙外推。
“自己跳!或者我推....”
“!!!”
还是太慢了,一声巨响,一枚炮弹砸进骨人的侧腹。
“!!!”
强烈眩晕与坠落感,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虽然骨人的身体吸收了绝大多数的破片,但爆炸的冲击波还是将三人掀出公寓楼。
即使路面上已经堆积了快要过腰的积雪,落地的冲击力依然让中士腰背剧痛。连支起身体都极为困难。
两耳嗡响,头晕目眩,腹部传来伴着烧灼剧痛的温热感。
“呸!”
吐出的鲜红血块染红了洁白的积雪,中士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从腰部断开,骨人只剩下残破的上半身。如鲜血,暗棕色的冷却液不断从断肢涌出,微弱的电火花在残面闪烁。
“哐!”
大地震颤!漆黑的身影,旧联邦的机械造物踏进积雪。
“撤!”
就算已经落入这般田地,骨人的电子合成音还是如金属摩擦般冰凉又生硬。
粗壮四肢覆盖的厚重陶瓷装甲被爆炸的火焰熏的焦黑,面部的传感器闪烁着不祥的凶光。超重机枪的枪管赤红发烫,黑漆漆的无后坐力炮口还冒着青烟,火箭弹巢折在身后。名副其实的战争机器,人形坦克!
连口水都咽不下,巨大的压迫感让中士下颚打颤。
“停。”
沙哑的命令让铁骑兵停了下来。肌肉高耸,身高两米,满是疤痕的暗色的皮肤上刻着亵渎的纹身;犄角扭曲,手里拖着的满是符文大剑划开积雪,留下一道暗色的曲线。
简直,就像是,自地狱爬出的恶鬼!
撒卡兹佣兵的首领,百夫长!
“这位,革命军的朋友。”
百夫长顿了顿。
“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有些误会。我是说,我的愚笨无能的手下...”
他摆摆手,铁骑兵便沉下了枪口。
“他们眼拙,没能认出你。让你卷入了,我们和他们的冲突。”
百夫长微微抬起头,吐出一团热烟。
“你,可以自行离开,我们,不会阻拦。”
中士摇摇晃晃,支撑起身体。他偏过头,少校身下的积雪已经被染的鲜红。歪着头,少校靠在被白皑皑积雪覆盖的小轿车边,一只眼睛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半边的面孔像融化了一般,狰狞又丑陋。
中士环视周围,越来越多的佣兵从雪幕中现身,骇人的面具,一个又一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长着粗短刚毛的狂兽不停的吐出热气,小小的,狡猾的眼睛贪婪的盯着中士,像是在看一块美味的肉排,散发着恶臭味的涎水不断从参差不齐的尖牙间滴出。要不是坐在鞍座上的骑手拉紧缰绳,估计狂兽早就一跃而上。
很现实,若不立刻离开,肯定会死在这里。
“当然,你不能带他走。”
像是看出了中士的心思,百夫长加了一句。
“他是,敌人。如果你帮助敌人,那......呵呵。”
不怀好意,明显的,中士必须和少校划清界限。
“革命军,和政府军。你们,不是朋友,也不熟,不是吗?”
大雪,还在下,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掩盖了这边大地上的悲剧,将一切受伤害的痕迹都隐藏在厚厚的积雪下。
整座城市,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似乎暴动从来就没有发生,像是欢乐的庆典后,疲惫的陷入了沉睡。
“X1505!X1505!X1510呼叫!”
对讲机中的呼叫声夹杂着明显的白噪声。
“我是,伊万诺夫少校......”
“少校?!你们还有多少人,我们正在......”
“还有什么遗言吗?”
撒卡兹佣兵缓步上前,抽出腰间的砍刀。
“他们,敌人......就在我......周围.....”
胸腔微弱的上下起伏,少校无力地将手持无线电台放到嘴边。
“我请求你......指挥官......恳请你满足一个军人最后的请求......”
“说吧说吧,然后,和你的战友在另一边见罢!”
“向我的位置……发动火力打击!”
死一般的寂静,少校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苦痛,弥留之际,他似乎又听见远处莫桑五型隆隆的炮声。在飘散的大雪中,看见了那面虚无的军旗。
“战友们....我来.....”
穿透厚厚的云层,榴弹坠落在地,砸进厚厚的积雪....
少校最后的声音,自始至终折磨着他的愧疚和他的身影一起,被落下的炮火吞没。
那条曲折又寒冷的战壕终于有了尽头......
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