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跟紧我。”腰间挂着十字剑与短剑,腋下藏着匕首。厚重的肩甲上别着象征骑士荣耀的勋章,精制的锁子甲发出安静的窸窣声。背后雕着花纹的皮套里插着把转轮手枪。

“等到了警察局,我们就安全了。”

跟在他身后的人披着斗篷,用兜帽遮住面容,微带卷曲的长发从肩上批下,双手握着锡制的长杖。

突如其来的暴乱让原本受邀在庆典上出席的贵宾现在不得不寻求乌萨斯政府的帮助。

“前面就是警察局,到了那里我们就会安全了。”常年的内乱造就了乌萨斯强大的内务部部队。对付这种程度的暴乱根本......

警察局面前的广场上,一片狼藉,皇帝的塑像被拉倒在地,跌成几截。警察局的墙壁上喷着些污言秽语;乌鸦停在面目全非的警察尸体上,嘴边挂着暗红色的肉丝,混浊的双眼盯着刚出现的两人。门前装甲车的炮位上没有警察,阵亡警察的脸贴在方向盘上,挂在无线电台上的手咪中流出无边的白噪声。

似乎,乌萨斯的警察部队已经全灭了。或是,残存的警察还在警察局深处依靠着军械库与食堂的食物储备在负隅顽抗。还是说......

不确定,但这是他们唯一安全出城的可能。一名骑士和一位大祭司,无论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切尔诺伯格都处于绝对的被动地位。

“你在这呆着,我去打探一下。”骑士掏出藏在板甲下的双发手枪,递给披着斗篷的她。“会用吧。”他抽出长剑。

她点点头,一手接过小巧,致命的德林杰手枪。

端着,步枪,小心的跨过警察的尸体,踏进变得黑红的血泊。

“嘭!嘭!”见怪不怪,切尔诺伯格中仍发生着零星的交火。

乌鸦像是被枪声惊吓,哇哇的怪叫着,扑棱起翅膀飞走了。

“快快!那边又有枪声,快点。”食腐动物一般,暴徒和拾荒者们循着枪声去往冲突现场,不管倒下的是整合运动还是警察,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他们只想从尸体上搜刮一点用得上的东西。

断水,断电。工业停产,政府停摆。天灾几乎摧毁了所有基础设施。

商铺早就被洗劫一空,空荡荡的走道上还躺着无人处理的死尸。满是裂痕的源石簇在阳关下透着诡异的黑红,一块块的崩落下来。

在天灾和暴乱中苟以偷生的幸存者便要在这钢铁与混凝土铸成的荒地上,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没有补给,没有产能,若整合运动不能组建有效的临时政府,切尔诺伯格注定将在混乱中毁灭。

不期而遇,从小巷中钻出的拾荒者们正巧撞上了走到广场中央的骑士。

骑士坚固的铠甲在天灾云间投下的微光中闪着近乎神圣的辉光。握着刻有血槽的长剑,黑红色的粘稠血液从靴面滴落。

几乎每个切尔诺伯格人都在庆典上看过,关于骑士的传说。不同于卡西米尔角斗士一样的竞技骑士,那是货真价实为信仰讨奸除恶保护少女的宗教骑士!讲真的,不少乌萨斯人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骑士。

但现实是残酷的,骑士的长剑,铠甲,挂在腰带上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和背后包袱里的口粮对拾荒者们都极具吸引力。虽然对方是装备精良的骑士,但拾荒者们人数众多,以钝器为主的武器更能有效对付穿着板甲的骑士。

“喂!那是骑士罢,你们这......”看着同伴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名拾荒者有些心虚。

“我觉得行不通,也不道义。”他穿着安保人员的藏青色制服,戴着头盔,握着小圆盾与警棍。一只眼睛肿着,嘴边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用创可贴勉强堵住。

“你是想让你女儿饿死?还是想用你那塑料棍子保护她?那些混蛋和疯子一样!”为首的拾荒人用围巾遮住脸,衣袖上别着橙黄色的袖带,用黑油漆画着DNA双螺旋图案。

“叶戈尔,你想想,有了那身装备,我们就可以守卫我们的公寓楼!还记得保尔怎么死的吗?我们赤手空拳,根本对抗不了那些暴徒。而你和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另一名拾荒者握着自制的长矛,看起来是将水果刀绑在了一条木杆上。他左手缠着碎布,已经被染的血红。

“所有的物资都被抢走了!你还想当老好人吗?”又有人附和道。

骑士也已经发现了这群人,他微微侧过身。将长剑藏在身后,微微压低身子。

“我做不到。”安保人员摇摇头。

“管不着你了。”为首的拾荒者招招手。剩下的拾荒者散开,呈半圆形包围了骑士。

“嘿!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寻求帮助!”骑士抬起左手。

拾荒者没有回复,只是举着武器逐渐缩短与骑士的距离。心意已决,为首的拾荒者咽了口口水,抡起撬棍冲了上来。

来者不善,骑士转动手腕的同时提起背后长剑,侧过身体,左手握上剑柄,斜着劈进拾荒者的肩膀。顺着剑势拔出长剑。高举长剑,剑尖朝下,挡住下一个拾荒者砸下的桌腿,将他的攻击引到体侧,再顺势翻转手腕,对着他毫无防护的腰背砍下长剑!

顷刻间,两名拾荒者扑倒了下去。

“铛!”一口气用冲锋拉近距离的拾荒者刺出长矛,在圆滑的铠甲上,长矛偏转了方向,卡进了骑士的锁子甲中。

“啪!”骑士用剑柄尾端的配重砸向拾荒者的脑袋,拾荒者身体一颤,趴倒下去。

“喂喂喂!拿长剑的!冷静点!”举起盾牌,将警棍架在肩上,安保人员摆好架势,接近骑士。骑士没有下死手,拾荒者受的都不是致命伤。

“我们不想惹事的。只是!”他感到骑士头盔缝隙中刺出尖锐的目光,自己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啊啊啊!”拾荒者的哀嚎声引起了警察局内人的注意,一名整合运动士兵走出警察局,面具下棕黄色的双眼扫过广场,发现了对峙中的几人。

宗教色彩极浓的扳甲擦的蹭亮,架起剑刃上沾着的鲜血正顺着血槽滴下。在云间投下的光芒中,骑士的铠甲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边。

看着围着骑士的拾荒者,士兵立刻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想要抢夺骑士的装备。

骑士明显手下留情了,受伤的拾荒者痛苦的哀嚎着。他们的同伴见识了自己与骑士的实力差距,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敢再贸然上前。

“怎么了?”接着走出士兵的卡其色军服已些许泛白,肩上别着中士军衔,手臂上代表所属部队 的识别章被撕去。防弹背心有多处修补的痕迹。他戴着乌萨斯的制式头盔,手里提着栓动步枪。

他是叛军,一名乌萨斯叛军!

“你们!退下!”叛军士兵端起步枪。“你也是,把剑收起来!”

“医疗兵!有平民受伤了!”整合运动士兵朝警察局内呼喊,又有几名拎着医疗箱的士兵奔出。

“先生,把剑收起来,我们不是土匪和恶棍。”叛军士兵枪口上抬,以示诚意。“可以请您后退点吗,我们需要救治伤员。”

话是这么说的,但骑士发觉,远处的窗口,一杆狙击弩正对着自己。

颇有些软硬皆施的意思。

“......”骑士没说什么,甩掉长剑上的鲜血,收剑入鞘。

“啪!啪!”两声尖锐的枪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顺着枪声看去,一名撒卡兹雇佣兵握着腹部,红黑色的血液正从指缝间涌出。披斗篷的人双手握着手枪频频后退。

“大祭司!”骑士当即从背后掏出转轮手枪。对准了围着大祭司撒卡兹佣兵。

“嘭!”骑士手中的左轮被打飞出去,叛军士兵的步枪枪口冒着青烟。

“你!”骑士的手腕一阵振痛,他按住剑柄,就要拔剑。

“唉唉!那个人不是敌人!”挥舞着手臂,整合运动士兵向着撒卡兹佣兵一路小跑。试图将那群不讲道理的佣兵赶走。

“他们是神职人员!不是乌萨斯帝国的人!”整合运动士兵解释着,几名撒卡兹佣兵转过来,他们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同时,整容运动士兵也注意到了那披着斗篷,握着锡杖的大祭司。她微带卷曲的长发从两肩流下,虽不见面容,却有白瓷般的纤颈与如葱玉指,从斗篷间可隐约窥得她丰腴的身材。

整合运动士兵咽了口口水,他费力的将目光从大祭司的身上挪开,面对那几名撒卡兹雇佣兵。

“他们不是敌人。你们只需要解决乌萨斯政府军。”打心里,他讨厌佣兵,讨厌他们毫无原则行事风格,为钱而战的理念。

尤其是撒卡兹佣兵,他们对生命的蔑视和几乎是狂热到想要把战争的种子扩散到全世界的扭曲价值观令人作呕。

杀害平民,散播源石病,将不幸带给其他人,这让士兵想着就恶心。要不是塔露拉雇佣了他们,士兵绝对不想与他们为伍。

“去你的骑士那边。”士兵别过头,压低声音。“他们太危险了。”疯子,杀人狂,通缉犯,凡是你能想到的穷凶极恶的家伙,在萨卡兹佣兵团里一抓一大把。虽然在理论上,整合运动与萨卡兹佣兵是友军,但整合运动士兵却将手按在刀柄上。

“去他妈的塔露拉,那个小姑娘怎么突然雇佣了这些家伙。”鬓角已经泛白的叛军士兵点起一根烟。“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自从雇佣了这些家伙后,平民的伤亡日益激增,就算是相当明显的感染者都惨死在他们的刀下。稍有常识的士兵都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误伤......光是雇佣萨卡兹佣兵就已经相当丢人了,再加上那些乘火打劫的混蛋暴徒,整合运动的国际声誉一落千丈。现在只能希望整合运动能有效的管理切尔诺伯格,别让伤亡数字继续增加。

“咔!”突然,整合运动士兵没有护甲保护的背挨了战锤重重的一击,士兵的脊椎折向不可能的角度,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摊倒下去。

“我们做事用不着你来逼逼赖赖。”萨卡兹佣兵拉下面具,朝着士兵的面具吐了口口水。“老子爱干嘛干嘛。”

“嘭!”伴着枪响,撒卡兹佣兵的下巴消失了,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叛军士兵拉动枪栓,退出弹壳。

“这群混蛋!!!”目睹了撒卡兹佣兵卑劣的报复手段,整合运动士兵咆哮着,拔出砍刀就要冲上去。

那枚火星终于点燃了满是火药味的空气,撒卡兹佣兵与整合运动士兵这两个火药桶马上就要发生剧烈的爆炸!

“咚!”像是撞上坚硬的墙壁,靠近撒卡兹佣兵的整合运动士兵仰面倒下。而拔刀应战的撒卡兹佣兵也撞了一个踉跄。

“够了!”拄着法杖,撒卡兹术士从阴影中走出。“我手下干的,很抱歉。”他对着那名失去下巴的佣兵,抬起法杖。

“以死谢罪罢。”

“———!!!”像是从内部燃烧起来,那名撒卡兹佣兵的骨间迸发出明耀的光芒,他的身体痛苦的扭曲着,发出怪异骇人的嘶吼声,却无法阻止那瓷器裂纹一般的痕迹在自己全身蔓延。

“————!”像是灵魂,一阵浓烈黑烟从佣兵体表的裂缝涌出。顷刻间,佣兵已经满是裂痕的躯体崩塌了,他碎成一地的黑色粉末,扬起无数火星。只留下长着扭曲双角的焦黑头骨。黑漆漆的双眼似乎要吸收一切光芒。

“就这样吧,所有人,我们有正事。”撒卡兹术士挥挥手,消失在阴影中。

“大祭司!您没事吧。”骑士提着长剑小步上前。

“脊椎断了!去找术士!快点!他还有救!”整合运动的医疗兵剪开士兵背部的衣物,严重的淤青和肿胀,骨骼扭向错误的方向。骨折,皮下瘀血,还有内脏破裂!

“他妈的!”叛军士兵愤恨的吐掉燃尽烟头。虽然医疗兵是这么说的,“还有救。”但这种程度的伤就算用高级的医疗法术保住性命这小伙子的下半辈子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即使是最乐观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仅仅是“有救”。这种人他见多了,战场上多了去。他也听够了医生委婉的说法。

摘下面具的整合运动士兵们,骇人面具下的面孔满是疲惫与愤怒。

满城奔波,去驱赶暴徒,从倒塌的建筑中拖出伤者,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分发补给品。现在又冒出来这些疯子撒卡兹佣兵。连乌萨斯叛军都开始咒骂整合运动的领袖。

“过来。”整合运动的医疗兵拉过队长样貌的士兵。

“我的建议是,安 乐 死。”他一字一顿道。

“开什么玩笑,我见过比这伤的更严重的!”队长摇摇头。

“那我告诉你,就算治好了,他下半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屎尿失禁。这种程度的伤需要相当高级的治疗法术,而这种法术......”医疗兵摇摇头。“我们这种程度的术士,需要几人合力咏唱才能勉强支持。”

“大祭司!你要干什么?”众目睽睽中,大祭司双手握着权杖跪坐在瘫痪的士兵身旁。

她不会!要对这种人用治愈法术吧!对方可是整合运动的士兵,连骑士都不是!骑士头盔下眉头紧锁,他想去劝阻大祭司,但对她说教这种下犯上的行为在教义上是决不允许的。

“浩渺之月......恳请您......”极不明显的银白色辉光萦绕在。

“她在,咏唱?”队长拉了拉医疗兵。

随行的宗教骑士,锡杖,能祈求神迹的圣女。他还以为这些只存在于庆典的舞台上。

“恳请您.....给予月下的旅人......温柔轻抚。”

像是回应了大祭司的祈求,锡杖的顶端微微亮起的柔光洒在瘫痪士兵的身上。

“真的,和奇迹一样。”队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士兵腰背的骨骼扭动着,发出咔咔的脆响,就像时间倒流一般,淤青与肿胀消失了。

支着法杖,大祭司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

“已经,没问题了。”她拍拍沾上灰尘的斗篷。

“那种就是你说的治疗法术吗?”队长低声向医疗兵问道。“还是神灵真的显灵了。”

“不,不是治疗法术,我不确定是不是,.

”医疗兵摘下防毒面具,注视着趴倒在地上的士兵。

“或许那就是奇迹。”

神明,降下的,奇迹。

“————!!!”

众人还没从刚刚的冲突中缓过劲来,不远处又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提起步枪,乌萨斯叛军又点燃一支烟。

“找几个人,我们去看看。”他吐出一缕烟。

“免得那群天杀的撒卡兹人又干什么出格的事,结果要我们背黑锅。”他捡起那把带上了枪击痕迹的转轮手枪,把它丢给骑士。

“看好那个女孩......”他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嘴角抽搐着,终于又吐出一丝青烟。

那缕青烟,在云间透出的阳光中上下飘转着,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最后消失在阴暗中。

宛若,转瞬即逝的希望。它就在你眼前,如此清晰可见,但当你伸出手,想抓住它时,它却消失了,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