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之约

我想，受辱，也能转化为一种动力吧？我，孟斐拉，自从五年前在艾德里得手中拣回一条小命后，到今天，我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本领高强的战士了。在这五年中，我不停的游荡在克莱恩大陆，去访问每一个智慧石和星轴，去魔法师小屋和魔法学校学习新的技能，训练营和斗士学院学习格斗的技巧，还前往每一个我能够访问的去竞技场、图书馆、智慧树……当然战斗是免不了的，经历过攻城、防城以及野外战斗的多次考验，我升级的程度之快，连森林幽谷里最年长的长老也为之咋舌。然而到现在，我仍清楚的知道，我不能跟艾德里得相比。

这些年，我时刻都在留意艾德里得的动静。也许最了解你的，只能是你的敌人。这些年来，我对艾德里得了解，恐怕要远远凌驾于其它人对他的了解之上吧。他所创下的丰功伟绩，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因此，我更为我当时对他放下的大话而汗颜。如果说当时是因为我对他的实力完全摸不到底而口出狂言的话，那么，到现在，我仍迟迟不敢挑战他，也还是因为我对他的实力摸不到底。

谁知道艾德里得的底限在哪里呢？在这五年间，在他的率领下，明月城几乎征服了克莱恩的东方。如果不是因为深山里的比蒙巨兽因为天灾而跑到东方的平原中大肆破坏的话，也许整个克莱恩大陆已经臣服在明月国的足下了。

当然，在这五年里，我们森林幽谷也控制了南边的森林。这其中，我也参与颇多。当然我并不热爱战争，但是当别人需要扩张的时候，你也只能扩张，以求不被吞并，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象现在，我就受命前往通向中立之地波立思要塞，防卫亡灵城大军的进犯，因为据我们的探子回报，亡灵城的一支大军已在距要塞两日外的树林集结。

说起中立之地，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其实中立之地就位于克莱恩大陆的中央，但是不同于克莱恩大陆的其它地点，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穷山恶水，资源奇缺而又交通不便，但是，却又是各国相互往来的必由之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然而由于资源的贫乏，没有哪个国家在占领了中立之地后能在其上成功建城的。因此，各国都只能在本国通往中立之地的关隘建造要塞，以作为保护本国的屏障。

因此，镇守波立思要塞，可以看出国会对我的倚重。这可是个不轻的任务。如果不是我一贯的优秀战绩，那些思想僵化的精灵贵族执政长们，是不会同意由我出任的。因为在他们眼中，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甚至连纯正精灵血统都没有的野精灵，是不值得太过信任的。

迎着拂晓的清风，我想起了国会里那些教条的执政官们，也想起了…艾德里得。也许我应该感谢艾德里得，不是他对我的羞辱，我也许还安于做一名仅仅做一些奔走工作的小将领，而不是象现在，以一个野精灵的身份获得大多数人的尊敬。也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凌晨，我才能够静静的分析我的心事。我想，除了对艾德里得的愤怒，我心里，隐约是有点崇拜他的吧……他的战功，他的不败记录，而且，虽然他说话那么可恶，但是，其实他对我也是不错的，毕竟他没有在我全无反抗力的情形下杀掉我，相反还给了我激励（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在战场上这么多年，我才深刻的感受到，如果不是当年艾德里得激励了我的话，有多少次，我早已横尸战场了。从这点上来说，我是应该感谢他的………

一只银飞马的前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孟斐拉大人，”这美丽的生物有礼的对我禀报，“马洛迪亚大人让我通知你，他的援军再过一天就能抵达波立思要塞。”

我不悦的皱起眉头。依然是不能全然信任我吗？明明已由我负责镇守，为什么还要再让马洛迪亚来？虽然，马洛迪亚是跟我私交颇不错的一个将领，但是国会的这种调遣，依然令我心中不快。

另一只银飞马，我夜里派出去的探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孟斐拉大人，”银飞马向我报告，“亡灵城派出的将领希斯的大队，在一夜的行军之后，已经在距要塞不到一日的沙堡扎营了。”

“哦，”我的眼睛亮起来，“对方实力如何？”

“对方带有500骷髅兵，300行尸，还有30个吸血鬼王和12个尸巫，另外，他还带有5只鬼龙。”银飞马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的惧意。的确相对于我方仅有50个木精灵，30只银飞马和22只独角神兽的阵容，500骷髅兵与300行尸是一个吓人的数字。更何况除了我骑的一只金龙之外，我们没有另外的生物了。

我镇定的抿抿嘴。“希斯的综合能力如何？”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银飞马的声音恢复了信心。“希斯已经是10级巫师，他有9点攻击力，3点防御力，2点力量和5点知识。他现在的魔法值有55点，士气和运气值都是一般。”哦，一只菜鸟……以为带着大批的兵马就能和我这久经沙场的老将作战了？也不看看我28的点攻击力，22点的防御力，20点的力量和26点的知识难道会是好相与之辈？更不用提我现在士气如虹了。

我挥一挥手，“传令下去，准备突袭。”

这场仗打得十分顺利。希斯还没有搞清状况，我们的人马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本来是万万想不到以我的兵力居然还敢来偷袭他的。但是当他看见每一回合间，就有大批的亡灵战士死在我追魂夺命的一招“亡灵杀手”之下，才慌了手脚，以低等的法术如“魔法神箭”等等协助亡灵士兵进攻我方。

我一边指挥将士作战，一边以“亡灵杀手”继续攻击亡灵战士。

对付亡灵族的生物，“亡灵杀手”是极其有效的杀着。每次施展开来，都可以遍袭战场上所有的亡灵战士。这还是我苦心孤诣远赴黑暗森林，在其中的一个高级魔法塔中学来的，真是太实用了。

希斯看来很顽强，眼看着他的人马死伤过半，还是悍然令手下向我军攻击。眼看他没有多大的作为了，我开始不再使用“亡灵杀手”攻击敌方生物，改为施展“转世重生”，将我伤亡的人马恢复过来。相对于希斯的狗急跳墙，我就显得写意多了，只需挥着魔杖，念诵“转世重生”的咒语就行了。看着战场上节节败退的亡灵士兵，我心里开始盘算，不知将希斯击毙了之后，能缴获多少战利品呢？想来这种菜鸟，他的城主也不会有太好的装备给他吧……

不过希斯也不是全然的不识时务。在我一疏神间，他连自已所剩不多的人马也顾不上了，驱策着座下的鬼龙（硕果仅存的一只）转身就逃。失去了主帅的军队简直就是一堆散沙，不用说，只有束手待毙的份。我意兴萧索的弹弹手指头，让我座下的金龙为我清点我方的伤亡情况。

伤亡非常的少，这意味着我又打了漂亮的一仗。只是当我想施展“时空之门”法术将部队直接移回附近的城堡时，才发现由于希斯太过顽强，害我耗去了太多的魔法值，已经不能施展那个魔法了。看来意外的事还是难以完全避免呀。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我下令就地安营扎赛，等明天找到个魔法井补充了魔法值再说吧。实在附近要没有魔法井，也只好返回波立思要塞，与我的“援军”来个相见欢了。还好这次的“援军”是马洛迪亚，要是派了其它贵族，我这种不谙礼仪的人，真的不懂如何与细致矜持的他们相处。

“孟斐拉大人……”我的座骑金龙闪电用一种好象从铁皮上刮过的干涩声音呼唤我。我皱起眉头。“闪电，如果你口渴，你可不可以喝了水以后再用比较正常的声音跟我讲话……”我的声音突然消失在唇边。

一队由泰坦巨人、黑龙和蛇妖、毒蝎狮以及美杜莎女王组成的大军出现在我正在休整的部队后方不远处，静静的注视着我方。

从胜利的喜悦一下子转为对即将到来的败亡命运的恐惧，就好象从云端一下子跌到了尘土里。我太大意了，沉浸在对希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中，竟没有权衡其它的可能性。现在，连带着我的军队返城都不可能……对手分明是准备后发制人的黄雀，竟有如此惊人的谋略和如此精准的行动力……这人是谁？

一只黑龙载着蓝盔的骑将从天而降，当我看到对手的袍色，我已以肯定了………就是他，艾德里得。其实一开始，我就有五分怀疑是他。毕竟除了他，谁还能拥有如此豪华的军队阵容？谁又能把握住我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来予以我致命的一击？

我听到身后木精灵、银飞马和独角神兽在不安的骚动，我挥一挥手，让他们排出了防守的阵势。跨上闪电，我极力想压下心里的不安。是我，是我将这些忠心追随我的勇士们带上了死路，那么，我要选择献上财物买命的方式吗？虽然，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比死还难受，但是……至少我能保住这些追随着我的将士们吧……

“孟斐拉。”对面的敌人首领准确无误的点出了我的名字，“你现在，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战士了吗？我的宣战者？”

听着那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问话，我在心里发出一声哀鸣。我怎么寄望于他不记得我了呢？一个如此出色的骑士，不可能不具备过人的记忆能力。然而，他记得我，也就是说他还记得我对他狂妄的宣战，那他想必是不会接受我的献上财物以求自由的举动的了……

“你在跟踪我？”我努力想以大无畏的神情说出这句话。

“我想看看，五年前的小女孩成长得如何了？”艾德里得伸手安抚着身下一心想出战的巨龙。“看来你的进步还满大的嘛。”他平铺直叙的说。

我不大能分辩艾德里得的话是对我的肯定还是讽剌，五年来我的进步固然迅速，但是比起他还是差出一大截。况且，现在的我，正是最没有战斗力的时候……

“呃……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来到了中立之地……”我还一直以我搜集情报的本领高超而沾沾自喜呢。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通知你一声吗？”这次，我终于听出了艾德里得口中无可置疑的揶揄。当下我的坏情绪就一下子爆发了。

“我不敢有此奢望。”我以冰冷的口气说，“我只是在自我检讨，我的情报工作的失败而已。我承认五年之后，我仍然无法与你抗衡，你要取我性命这就来吧，不要再奚落我讽剌我了。”

“哦，你这么急于想和我动手？难道和我说几句话都那么让你难于忍受？”这个该死的家伙脸上一直都挂着虚假的笑容，比上次他冰冷的神情更让人烦燥。难道……这是他的心理战？想令焦燥的我不战而溃？那么……

“不过，我可是带有战争枷锁的哦，” 艾德里得续继慢条斯理的说，“你要我和作战，那可是至死方休哦……”

“等等…” 我跳了起来。战争枷锁？我的军队一成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了……“我还有话说……”

“现在你又愿意说话了？”那该死的假笑，我真想伸手向他的脸抓上去。“要说什么话？说吧？”

“呃，是这样的……”我吞吞吐吐。

他好整以暇。

“我是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那么你可不可以允许……我的士兵以财物换生命？”我努力的想着措词。“我可以把我方的物资全交给你买他们的命，你需要一场胜仗，需要一个将领的首级……那么你杀了我就够了，没有必要把他们全杀了吧？”这种方式，是克莱恩大陆上一种通行的方式，如果对方杀意并不强的话，失败的一方，是可以交出若干财物，以换取失败部队的不被杀害与俘虏的。

艾德里得摇摇头。“孟斐拉，一个好的战士，不能在面对强敌时心怯，也不能任意的抛弃自已的士兵。这些，都会使你失败的。”他摆出一副好同情好怜悯的神情看着我。妄想扮演我诲人不倦的师长么？哼。

“我明明打不过你，你却教我带着我的军队一起战死？”我怒视着艾德里得。

“孟斐拉，你是一个好战士，机敏，聪明，除了有时爱冲动一下，有时又容易得意忘形之外，基本上作战的技巧还是不错的……”他居然开始对我说起这些不知所云的话来了……然而形势比人强，我也只能听着。

“在过去的两年间，我有数次很接近你的军队了，但你这小机灵，都能在最后关头施展时空之门跑回森林幽谷……我还以为以你的机灵，在你还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们是不大可能在战场上见面的呢。”艾德里得在我对面说个不休。奇怪，据我的情报，他不是喜爱高谈阔论的人呀，尤其在战场上。

“现在还不是在战场上碰面了。”我有气无力的说，虽然这是我一度想避免的情形。

“那要怪你太得意忘形。” 艾德里得话音里有笑意。当然，是他得意的时候了。“你本来是留够了使用时空之门的行动力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你跟希斯对战的时候过度使用魔法的话，你现在早已不在此地了。”

“好啦好啦，你教训够了吗？”我恼羞成怒的叫起来。“我承认我犯了错，我也承认你很善于抓住别人犯错的时机，行了吗？要杀我趁早，不过……”后一句话软了下来：“你可不可以把我的军队放过？”我从闪电身上跳了下来。

“孟斐拉……”艾德里得又在摇头。“我战场上的对手，从来没有一个象你这样，面对着我还这么大脾气的……你可真有性格。”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抑制不住自已，大吼起来，“你到底放不放过我的手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的答案？”跟这疯子说话能把你也逼疯。

“我要你。”这次他倒是给了我一个答复……然而这是什么答复？

“啊？”他要我？要我做什么？他不是要杀了我吗？

不理解。

“没错，我要你。”艾德里得肯定的说，“你的反应力、作战技巧和知识技能都是一流的，我，允许你成为我的伙伴。”

招降吗？我霎时间气红了眼睛。“想都别要想！”我怒喝。“我不会背叛我的国家，我不会投降你！”

“孟斐拉…”艾德里得轻柔的声音里有种危险的信息。“即使赔上你身后所有生物的生命？”

“没错。”我骄傲的挺胸。“是我将他们带上这一境地，我身上背负着他们的生命。但是，如果我将他们带上叛国之路，那是比死更为悲惨的境地。精灵的国度每个人都重视荣誉更胜于我们的生命。”

随着我的宣告，是艾德里得长时间的沉默。

既然我，及我的军队的命运已经注定，我浮燥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握住腰间的剑柄，我等着来自艾德里得雷霆万钧的一击。

奇怪的，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当时的心境与现在如此的相似：可以死在这闻名大陆的名将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预期的攻击不曾展开。艾德里得骑着黑龙冲天而起，空中传来他的声音：“孟斐拉，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伙伴……”

“永远不……”我用力对着天空大吼，“你永远都不可能招降我，你是我的敌人，我的对手，总有一天我会击败你！”

空旷的天空里一转眼已没有了艾德里得和他的军队的身影，只有我的声音，还回响在林梢……永远不……永远不成为他的伙伴……

其实若不是国与国的敌对关系……我垂下眼帘……作为艾德里得的伙伴，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吧。只可惜……

他又一次放过了我。相较第一次放过我时我对他的满心愤怒，这一次，我从心里尊重他……他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