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文志冷着脸坐在护士站的塑料凳子上,两只手紧紧握起,脸色泛青。实习护士犹犹豫豫的拿着碘伏棉签欲给他消毒,眼里充满恐惧。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王文志被头顶撕裂的疼痛折磨,见护士迟迟不下手,怒骂。

“我来吧。”年长的护士不忍,从实习护士手里接过面前,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辈,把王文志头上的伤口消毒包扎,动作熟稔,王文志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感,伤口就已经包扎完成了。

“主任,这么大的伤口,要不要打一个破伤风。”年长的护士公式化的建议,医生办公室的凳子上有生锈的铁钉,不打破伤风可能会感染。

“我自己知道。”王文志起身,冷冷的转身,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转身回医生办公室。

这场闹剧到了后半夜才慢慢平息。

第二天一大早,夏婵宋祁齐齐等在丁冼书办公室门外,丁冼书却迟到了。

“让暴风雨快点到来吧,这样一刀一刀的磨我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呢。”夏蝉心里紧张,虽说已经决定披露,但是毕竟先理亏的是她,而且这份工作她做这么多年了,心里不舍的紧。

“不过看不出来顾清辉人还挺不错的。”宋祈又忍不住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披着羊皮的畜生,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结果才是那个正直的好少年。”

“停吧你,少说两句废话。”经过这次,夏蝉自己也做了检讨,之前是她一直戴有色眼镜看顾清辉,才会错怪了好人。

过了几分钟,丁冼书背着手姗姗来迟,一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两个人一脸纠结的站着,料定他们有情况。

“有事?”丁冼书背对着他们开办公室的门,推开门进办公室坐着,没理会两人。

“头儿,我们有个小事要汇报。”最终还是屈服于头儿的威严,夏蝉的气势弱了不少,腰也狗腿的弯了下来。

“有话快说。”丁冼书在办公桌前坐下。看两人这要说不说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

“头儿,要不你先看看这个。”

夏蝉把手机横放在丁冼书面前,手指点了播放,视频里的画面慢慢播放出来,丁冼书的眉也皱了起来。

“这视频……”

“头儿,拍摄纯属意外。”不等丁冼书开口,夏蝉忙打断解释。

“你们打算怎么办?”视频看完,丁冼书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来意,却还是问。

“曝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坚定的异口同声,宋祈怕丁冼书不同意,忙补充,“头儿,王文志为了销毁视频,差点对婵姐下手。”

“他说的是真的?”丁冼书转眸看向夏蝉。

“嗯。”夏蝉点头,她跟着丁头儿这么久,多多少少也能看点他的心思,这次的事确实为难他,但是即使葬送自己的记者路,她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王文志继续祸害别人,“头儿,我们知道您的难处,报社不方便刊登我们就自己发到网上,到时候我就辞职,绝对不连累报社。”

“我也是。”宋祈跟着表态。

“你们两个先出去。”丁冼书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中午我会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

夏蝉应声,转身离开,脸上已带上了失望。

两个人离开丁冼书的办公室,回到工位上不久,就开始悄悄归置东西了。

王大姐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的功夫,夏蝉的桌面就收拾干净了,电脑桌面文档打开着,上面打了几个黑体大字,“离职申请书”,“咋还较上真了呢,你挨骂不都挨出抗体了吗。”

“姐,这次情况不一样。”夏蝉有些不舍的抱住大姐的腰,大姐平常对她最好,每次放假都给她带满满一袋子的特产,她刚毕业不懂照顾自己的时候感冒发烧都是大姐照顾着,还有报社里同事们,都在她困难的时候帮过她,突然间要离开,心里的不舍一下就涌上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几个同事都过来安慰,你一言我一语,彻底把夏蝉和宋祈说崩溃了,夏蝉还忍得住,宋祈直接就抱着对面大哥哭起来了。

被她们吵的烦不胜烦,主编办公室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丁冼书语气不善。

“别吵了!夏蝉宋祈给我滚进来!!”

两个人收起眼泪,顺从的进了主编办公室。

外面一屋子的人都在为他们担忧着。

“头儿。您不用勉强,我那个辞职报告午休前就能打好,下午就发您邮箱。”

“我也是。”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彻底把丁冼书说急了。

“不就是个报道吗,至于这么以死相逼吗,我说不让你们报道了吗?”

夏蝉刚要接话,反应过来头儿不是那个意思,脸上的难过一扫而光,有些惊喜的问:“这么说您同意了?”

“我刚打电话和副主编还有几个组长商量过了,这件事情应该曝光。”丁冼书拿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上的茶叶,“不过你拍摄有错在先,到时别忘了在网上发一篇道歉文,要是真被王文志追究起来,我也保不了你。”

“谢谢头儿!”两个人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眼下只要能曝光,剩下的事情,都不算是事情。

趁着这股劲儿,下午夏蝉就秉着一腔热血写了一篇痛心疾首深恶痛绝的新闻稿,交上去审核之后,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没过两天,新的报纸出来,王文志有违医德的新闻瞬间炸开,他们的网络版面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我去,是市立医院外一的主任没错吧?他竟然是这种人?】

【听说他救了很多人啊,怎么对小姑娘下得去手的】

【这事最近在市立医院闹得可凶了,听说那王文志晚强迫一个女孩子,被另一个医生救了】

【看报道,楼上说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写报道的那位记者叭,好敬业的小姐姐】

【不敢想象那天那个医生不出现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不把那位医生的名字爆出来,好想知道是哪位】

【我脑海中已经脑补出救人小哥和记者的一百万字小说……】

【作为医学生,实习一年,深切感受到这种潜规则的可怕和普遍之处,学医的何苦为难学医的】

【医学生同感受】

【社会的毒瘤啊这是,我妈手术我还准备约王文志主刀,现在看来算了吧】

【默默提一句,王文志在市立医院很嚣张有人知道吗】

【知道,听说他是外科一把手,院长都很仰仗他】

【外科一把手比赛的时候医院还不是请了外援】

【最搞笑的是,一把手比不过外援,哈哈哈哈……】

新闻铺天盖地,现在网民关注问题的程度远甚从前,王文志自己都不知道,这条新闻会引起轩然大波。

医院里,病号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同事们也是打量的目光悄悄的上下将他看了个遍。

他本以为那个记者会忌惮她不敢报道,最起码报社也应该拦着,且不说他与丁冼书有旧交,就目前他的社会地位,她们报社也不敢得罪。

他想的太简单了。

中午,王文志躲在值班室里不敢出去,科室的大夫给他送来一份午饭,他坐在桌前吃着,看着那新闻,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给丁冼书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丁冼书没有说话,像是在等着他解释一样。

“老丁,”王文志开口,声音艰涩,“帮帮我。”

“这件事我既然选择报道,就没有后退的路。”丁冼书语气疏离,“倒是你,为什么这样做?”

“老丁,你太单纯了,”只得到质问的王文志似乎也死了心,一天的惊心吊胆,被羞耻的目光一遍遍杀死,他也到达了崩溃的顶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我有什么错?”

“文志,你清醒点。”丁冼书叹了口气,“你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难道没有治病救人吗?为了救人我几天几夜不睡,手术一天三台忙到半夜,病患家境困难我也会帮助,难道,难道这些都抵不过我做的这一点点错事?”王文志有些失神,更多的还是不解和疯癫,“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没人提,做了一点坏事就会被指责唾骂?”

“文志,你毁的,是别人的人生。”丁冼书沉默良久,对方只传来癫狂的笑声,他听了半天,挂断了电话。

总有些人不理解。

这个世界上,不是付出就要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报的。且不说医生救人乃天职,若要计较付出得失,这世界上愤恨不公的人怕是多的数不过来。

新闻发出几天,由于网民和病患等多方面的施压,院方终于抵抗不住,辞退了王文志,事情平静了几天,夏蝉本以为事情过去了,她却在某一天突然受到了法院的传票。

原告王文志,起诉被告夏蝉在未经他人同意时录像并曝光,严重侵犯原告隐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