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躺在床上纠结了半晚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畜生,最后后半夜困极了才勉强睡过去。

次日早上九点半,与尸检所相隔两个路口的咖啡厅内,夏蝉和宋祈坐在咖啡厅内,齐齐抖腿。

“蝉姐,顾清辉真的会来吗?”过了一个晚上,宋祈还是不敢相信顾清辉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他们的采访。

“废话。”夏蝉低头吸了口咖啡,浑身上下透露出紧张,“少说两句,别烦我。”

“怎么感觉你好像刨了顾清辉家祖坟一样,这桌子都快压不住你的腿了。”宋祈总感觉,这次采访是夏蝉付出很多换来的,看她这个紧张的样子,就算不是刨了顾清辉家祖坟也差不多了,这很明显就是上刑场之前的表现。

“过会儿我要是给顾清辉跪下,你也别拦我。”夏蝉这会儿,还真有扑通一声给顾清辉跪下的冲动。

“你真刨人家祖坟啦?”

夏蝉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解释,咖啡厅的门就被推开,两个人闻声回头,顾清辉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看到他们,走了过来,在夏蝉对面坐下。

“十分钟,我只给你们十分钟。”顾清辉脸上的表情如常,看不出来愤怒或者生气,平静的仿佛大家第一次见面一样。

夏蝉和宋祈赶紧把采访稿拿出来,捡着重要的问题先问。

“顾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从事法医这个职业呢?”

“喜欢解剖,医生没有法医解剖机会多。”

……

宋祈偷偷和夏蝉对视了眼,眼神疑惑。

这样的回答能刊登吗?

“那你觉得法医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夏蝉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先问,问完了如果还有时间再细化。

“解剖。给警方提供直接的尸体证据。”

宋祈再一次向夏蝉传递了个眼神。

这个……好像也不适合直接刊登吧。

“法医这个职业对你的生活或者是人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夏蝉深呼吸两口,一遍一遍的暗示自己,稳住,一定要稳住。

“没什么影响。”他人生的大半时间不是在解剖台就是在学习中度过,对他而言别人的存在只能是打扰,只有解剖才是唯一陪伴他的东西,没有影响,只有相辅相成。

“那你对你的另一半有什么期待吗?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夏蝉翻了页,看来在工作这方面是很难问出什么突破性的问题,只能转向个人生活了。

“没有理想型。”顾清辉神色淡淡,与其说没有理想型,倒不如说不需要,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更不用说什么共度余生。

“那如果你未来有了很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和她解释你的职业呢?”夏蝉默默忍下,一个没有理想型的男人,可见其变态程度,这么看来,这货从小到大肯定没有谈过恋爱就对了。

“百度。”顾清辉言简意赅,“百度上能查到的就是我的解释。”

“那个……能具体点吗?”夏蝉有些接不住了,这货回答问题的方式真的不是一两点的奇葩。

“法医是国家司法鉴定人的一种,按照……”顾清辉微抬着头,一系列的术语脱口而出,夏蝉目瞪口呆,宋祈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低头去看,宋祈手机屏幕上刚刚百度出来的法医的概念,她扫了眼。

真好,一字不差。

“停。”夏蝉赶紧伸手叫停,让他继续这么背下去,十分钟光速就过去了,只能把这个问题翻过去,问下一个。

一系列的问题问完,夏蝉看了眼采访稿,感觉问了好像和没问一样,顾清辉的回答每一个都不能作为准确答案刊登,更别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背诵概念。

看他这个样子倒是认真,不像敷衍的态度,夏蝉捂脸长叹,看来她是碰到自己职业生涯的一大坎儿了。

“最后一个问题,顾先生,我们报社撰稿的时候能否将您的回答细化丰富?”

“可以,中心思想不变就行。”顾清辉略一点头,得到他的肯定,夏蝉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有改的机会,就还是能想办法拯救一下。

宋祈转身把录像的设备关了,夏蝉看着时间,还差半分钟。

“还有一个问题,顾先生,如果有人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你会原谅她吗?”夏蝉收起采访稿,虽说采访进行的不太顺利,但是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是要道个歉。

“不会。”顾清辉回答迅速语气平稳,如同在回答普通的采访问题,回答完之后,十分钟的时间结束,顾清辉起身,道别的话也没有一句,离开了咖啡厅。

他错过她的那一瞬间,夏蝉有种浓重的挫败感和亏欠感。

她想他教会了她从业以来最重要的道理之一,凡事适可而止。

被人讨厌,真的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蝉姐,这个稿子咱们怎么写啊?”宋祈看着他们的采访稿,一脸绝望。

“没听他说吗,可以润色,中心思想不改变就行。”夏蝉回头看向宋祈,“拿出你专业的态度来,把稿子改成广大女同胞喜欢的样子。”

“我……”宋祈有苦难言,顾清辉每句回答都是“没有,不是,解剖,不存在”,还有那一串官方的不能再官方的解释,这些东西要怎么润色啊?

解决了夏蝉这个麻烦,顾清辉清净了好几天,尸检所外再也没有人骚扰他了,同事的风言风语也慢慢消散了,他的生活重回正轨,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报社寄过来的报纸第一版。

他的照片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他说的每句话,看似都没有改变,但又都不一样了。

还有理想型,什么时候他说过“随心,遇到该遇到的人自然就有了”这句话了?

虽然堵了一口气,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家报社比其他很多杂志社都更专业,十个刊登的问题,六个半都是和法医学有关的,只有三个和择偶和人生相关。

鉴于此,他就不和那个神经病计较了。

顾清辉抖了抖报纸,准备把它叠起来放在一边,从报纸叠页里掉落出来一张纸,他俯身捡起来,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对不起。

这人倒是好笑。

顾清辉勾了勾唇,说她机灵机灵的过分,说她蠢笨又蠢笨的出奇,字也写的极其难看,夹在报纸里的道歉信,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报纸寄到顾清辉家里几天过去了,一直没什么消息,夏蝉就能隐约的感觉到,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能采访到顾清辉,报社的同事自然对她们另眼相看,只是其中的为难,也就只有夏蝉和宋祈两个人知道了。

光改稿子,他们两个查字典熬大夜,熬了近三个通宵才让成稿看起来真诚又真实,既符合广大男女同胞的喜好,又让顾清辉挑不出毛病来。

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天,本想好好休息,没想到又被父亲的夺命电话狂催。

夏蝉自知父亲没有事情不会联系她,故意晾了他一会儿让他冷静冷静,第三个电话才接起来。

“喂,爸,我写稿子呢,有事吗?”

“蝉儿,完了,公司完了……”夏南瘫坐在沙发上,神情呆滞而恐慌,他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了,“我投错了一笔钱,现在负责人卷钱跑了,公司持续亏损,可能要破产了……”

“怎么会这样?”夏蝉皱起眉,转念一想,父亲经营这家小公司十几年,一开始还上点心,后来就完全交给别人打理,早就无心看管,出了事也是不意外的,但是让她意外的是,他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她一没人脉二没钱,相比起她来,联系夏晴明显是个更好的选择。

除非他的本意是通过她联系到其他人。

“都怪我……”夏南老泪纵横悔不当初,他的确无心管理公司,却也想依靠着公司的收入安享晚年,最好再给女儿找上一个好婆家,可是现在一切即将沦为泡影,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蝉儿,我联系不上你姐姐,你给她打个电话吧,咱们家现在需要她的帮助。”

“我姐?她不是三天两头回家吗?最近拍戏不忙,不行你就打给她助理。”夏蝉知道父亲说的是哪个姐姐,却不想挑明,戴上耳机装不懂,两手在键盘上飞快打字。

“不是晴儿,是小夕,她拉黑了我,换了你 妈的电话也打不通,她现在就还和你有联系,你帮爸爸说说情,让她和江风停说说,只要江风停肯帮忙,动动手指的事咱们家就有救了……”夏南从没有哪刻如同现在这样迫切,他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意和夏夕解除父女关系,只要他们还是父女,迫于舆论压力,夏夕就没有办法不管他。

“说实话爸,现在我和姐也不联系了,自从上次她和您吵完,连我也一起疏远了,毕竟我也是夏家的人,她厌烦也是情有可原。”夏蝉懒得应付父亲的这些小心思,更不可能真的让自家大姐为了父亲的错误去求江风停。